第15章(第2页)
越棠起先还能扮出完美的戚容,可日日罚站上个把时辰,令人枯萎,等到完成时,她心中那点微毫的悲伤早就荡然无存了,疲累到只剩麻木。
「人都不在了,哀荣做给谁看呀?」回程的车驾上,双成一边给越棠揉腿,一边嘀咕,「还不如来点实际的,好真正告慰未亡人。」
越棠此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态也就平和了,很能体谅天子所想。
她阖着眼,闲散道:「天家之事,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事事合乎礼法道义,便说明天子圣明,朝纲有序,一切都运转良好,由此,朝臣才会有信心,子民才会有信任。睿王因公殉职,身后哀荣也是对忠臣的告慰,当然不能疏忽。」
至于实际
的,其实也有。舟车劳顿回到王府,禁中的天子口谕,同她前后脚赶到。
传话的内侍很客气,笑眯眯指了指身后绵延的箱笼,「睿王殿下的后事办得很妥帖,陛下在宫里听人回禀,暗自落了两回泪,又道王妃辛苦,命臣给王妃送些东西来。」
众人忙叩谢圣恩,内侍摆摆手又说:「陛下特意交代王妃免礼,都是些家常的物件,不必如此隆重。陛下说了,如今故人魂定,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王妃尚年轻,往后要是遇着什么难处,自己无法做决断,只管入禁中请陛下做主,赵氏一族永远是王妃的亲人。」
内侍走后,双成两手捧来记载御赏的洒金笺,递到越棠眼前,一条条往下念。
「金银丶田地丶玉器字画。。。。。。四季衣裳,钗环首饰,桌椅用具。。。。。。嘶,怎么还有官房。。。。。。」
越棠看了两个箱笼,被齐齐码放的金银迷了眼,后头的东西便没兴致瞧了,示意底下人妥善收好。
「十几天没吃好的啦。」她摇着团扇,分花拂柳往院子里走,一边畅享满京城最怀念的菜色,「去醉仙楼要桌席面,松茸胡豆丶笋齑丶羊肉毕罗,其馀有什么新花样,也看着来几样。」
听吩咐的小厮领命而去,不多时却回转来,一脸为难,「王妃点名要的那几样,是醉仙楼春季时令菜色,过了谷雨便不再售卖了。小的说愿意给铛头多多的赏赐,醉仙楼仍不肯做。」
食欲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兴头上来时挠得人浑身痒,偏要尝到才能舒坦,再多珍馐都不顶用。但怎么办呢,醉仙楼名声在外,实力过硬,有傲气的资本,时常搞些时令限定丶每日限量的恼人操作,反倒更得京城达官贵人的青睐,等闲也拿它没办法。
可越棠非等闲之辈。
她喊来前院的管事,「拿我的名刺,去把醉仙楼买下来。」
管事人傻了,愣了半天才确定王妃不是在开玩笑。摸清了前因后果,管事更是冷汗直流,小意劝道:「王妃切勿冲动。。。。。。哪怕王妃真有意接手醉仙楼,这么大的买卖,总要耗费数日功夫,王妃今日还是吃不着醉仙楼的时令菜色啊。。。。。。」
「那就砸钱嘛。」越棠懒懒地说,「给得实在太多,哪会有谈不成的买卖?今日买不下楼,就先去买做菜的厨子,醉仙楼不肯做的菜,请他来王府做。」末了凉凉瞥一眼管事,「要是拿钱都办不好事,王府就不留你了。」
看看,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越棠松快地饮着桂花蜜,闲观庭前花木扶疏。睿王的后事告一段落,渐渐地丶不引人注目地,她就可以开始享受无忧无虑的生命了,无限自在,无限可能。
只可惜,越棠没有放松多久,平望便提起了近来关于太子的传闻。
「万年县府尹送回京城的那个人,引起了好大的风浪,禁中及东宫伺候过太子的近侍,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带走问话去了。不过此事很棘手,内人们哪里敢担责,不肯定说是,也提不出一条确凿的证据反驳,最后还是得靠陛下拍板,听说。。。。。。」
平望凑过来耳语,「听说陛下差点就要点头了。」
十多天过去,禁中依旧没有定论,可见陛下没能点下这个头。越棠涩然道:「陛下大约是不忍心吧。」
平望却说不是,「王妃才回京城,想来尚未听见风声。那日万年县送人入京后,禁中确实惶惶,不知该如何决断,直到隔了五六日,登州丶魏州刺史先后密奏,也声称发现疑似太子殿下的遗骸。」
「什么?」越棠大惊,一骨碌坐起身,「又发现了太子殿下,还是俩?」
平望点头,「万年县送人入京,是头一回发现『太子殿下』,禁中应对起来慎之又慎,如履薄冰。可之后又两个出来,反倒让人泄了气——几人中总有假的,既然两人是假,那有没有可能三人都是假的?于此事上,禁中便不那么热络了。」
越棠缓缓点头,「登州丶魏州的发现算是给了此事悬而不决的正当理由。从此以后,谁再说发现太子,都不大顶用了,你发现的这个像,或许之后发现一个更像的呢,那怎么办?帝裔龙胤嘛,还是谨慎些好,宁可错漏,也不能妄言。」
细细想,不由感慨世间充满戏剧性。原以为太子殿下这出悬案,此番注定要上演结局,不想峰回路转,千里之外两道模棱两可的疑虑,轻轻松松将万年县的发现消解了。
越棠感慨道:「果然是天子脚下丶权力之巅。在京城里过日子,只要不引火上身,永远少不了大戏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