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第3页)
于是钜鹿郡公府的部曲以一当百,勇退千余乞活的事迹很快便传到了闻喜裴氏及周边的豪强耳里。
裴家如今的族长是裴妍的族叔裴卲,封安东将军,乃冀州刺史裴徽之孙。
接到消息时,裴卲着实吓了一跳。他虽有安东将军的虚名,但并未正经上过战场,这么多年只经略一乡教化。当见到浑身是血的部曲持着张茂冒裴憬之名所写的书信来求见自己时,他还以为钜鹿郡公长房一行人都被乞活军杀了呢!
待部曲道明原委,又看过“裴憬”写给他的信,这才知道那支危害乡党、连官府都束手无策的流匪已被这支不足百人的部曲全歼。他不由眼睛一亮,拈起胡须忖度起来。
裴卲老妻柳氏疑惑地问他:“都道钜鹿郡公府的长房长孙痴顽不敏,故而爵位旁落二房,如今看来,传闻有误?”
裴卲摇头,叹道:“弱龄失怙,贤哉愚哉,还不是听凭他人传?爵位一事,其中必有曲折。”
否则长房一家如何好端端的京城不待,跑老家来养病?
这就是阴谋论了。裴卲夫妇理所当然地将击退乞活军的功劳按在了长房唯一的男丁裴憬身上,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族侄,竟抱了很大的期待。愣是把这个真痴儿,臆想成了善于守拙、审时度势的麒麟子。
尤其柳氏,眼珠一转,当即怂恿裴卲道:“那裴憬据闻还未订亲?你看我那侄女阿蕙如何?”
裴卲哪里知道夫人娘家的侄女怎样,他拢共也就在家宴上见过那小女郎几回,敷衍道:“阿蕙秀外慧中,谁娶了她都是福气。只是裴憬的婚事,哪里轮到我做主?人家父亲走了,还有叔父,我这个族叔,人微言轻哪!”
柳氏不甘心,辩道:“你是族长,咱们这支才是嫡脉,你说的话,钜鹿郡公能不看重?再者,婚姻父母之命,只要钜鹿郡公府的大夫人点了头,郡公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裴卲抚须,倒也不是没道理。他们这支乃嫡支裴徽后人,如今声名煊赫的钜鹿郡公裴頠,反而是出身旁支的庶亲。
虽说大家都姓裴,但来往日渐稀少,确实需要新的纽带维系。裴頠如今位高权重,即便他这个裴氏族长,也轻易高攀不得。不过裴頠的侄儿侄女,他倒是可以笼络一二。虽说长房失怙,但到底是裴頠的亲侄,他就是碍于名声,也得好好照应长房不是?如果他能与裴憬扯上姻亲,自己这一脉与钜鹿郡公这支岂不是关系又近了一层?
何况,照今日情形,那个裴憬怕也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将来有大造化也未可知,能把这样的年轻人收拢过来,有益无害。
只是他为人谨慎,裴憬如何,长房郭夫人如何,总要见过考较一番才好说,便对老妻道:“且待人来了,再从长计议吧!”
老夫妻说话,并未刻意屏退自己人。裴卲的幼女裴娴,正巧在母亲的偏房里跟着阿媪学刺绣,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去。
待到下学,她转身就把自己听到的都说给了自己的表哥兼未婚夫薛翊听。
薛翊出身汾阴薛氏,家中行五,人称薛五郎。汾阴薛氏乃武力强宗,只是早年跟错了主人,追随刘备迁徙蜀地。西蜀灭亡后,才降于曹魏,被安置在汾河以南,黄河以东,用以牵制西北的五胡。
薛家自知自己并非河东土著,因而积极地与河东本土望族裴氏、柳氏联姻。这二族的部曲也多由薛家派人指点操练。
此番闻喜城外乞活军流窜,河东裴氏与当地府君束手无策,只好请薛家来帮忙。薛家便派了裴卲未来的女婿薛翊带着百余家将前来助阵。只是还没派上用场,贼人就被张茂带着钜鹿郡公府的部曲给全歼了。
院中青年刚习完枪法,只着一件白麻单衫。汗水浸透薄布,露出里面刚健有力的筋肉来。
柳蕙瞅着脸上一红,逼着自己收回色眯眯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道:“钜鹿郡公府的大郎居然能以少胜多,全歼匪军,就这还有人说他痴傻?”
薛五郎本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擦着枪尖,听得此言,开口道:“没有亲老子护着,不装傻能怎样?”
裴憬不知道的是,在张茂有意无意地引导之下,他还没入城,就已经在河东三大著姓——裴、柳、薛家人面前留了名。
可怜裴憬这一晚上在驿站打了无数个喷嚏。
一旁侍奉的长河摸摸主人的脑门,疑惑道:“没发烧啊!”大热天的也不像染了风寒,不禁猜疑:“难道是老夫人想咱了?”
裴憬点头,担忧地看向窗外裴妍的房间:“阿妍定也喷得不轻。”
……夜里好不容易凉了下来,这是进闻喜的最后一道驿站,明日西行二十里,就能进城了。
张茂在房里新沐浴过,浑身清爽。他难得放松了些,在诸人安睡后,自己拎了一小壶酒,跳上驿馆旁的老树,横躺在盆口粗的枝干上,就着明月,独饮起来。
月明星稀,越往西走,风沙中的水汽越少,夜空也越澄澈,像极了凉州的夜。凉州的阿母还有大母不知怎样了?自己当初随父兄远走洛阳,离家的时候,他还只有阿母的肩高,后来阿兄成亲,阿母来京城看望他们时,他已经比阿母高了一头。如今,阿母再见到自己,怕是只齐到他的胸口吧?
胸口?他想起白日里,裴妍站在自己面前,也是齐到他的胸口。对了,这元娘的个子长得快,她和阿母的身量已经差不多了呢!
“阿茂哥!”一声娇啼打断了张茂的胡思乱想。
阿妍?他凛神回眸,见树下正站着一个披着薄纱披风的小女郎,不是裴妍是谁?
裴妍身后跟着容秋,就见她哭丧着脸解释:“郎君,是女郎非要出来寻你,奴拦不住啊……”
张茂一个眼刀过去,容秋吓得立时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