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派文学(第1页)
一、三十年代的文学论争(之二)
01、关于“文学基于普遍人性”——左翼作家与新月派
02、关于“三民主义文学”、“民族主义文学”——左翼作家与国民党反动政府
03、关于“文艺自由”——左翼作家与“自由人”(胡秋原)与“第三种人”(苏汶)
04、“两个口号”之争——周扬“国防文学”与鲁迅“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
左翼与新月派“天才论”:梁实秋:”一切的文明都是极少数的天才的创造。“并称左翼文学为”伤感的革命主义“或”浅薄的人道主义“。
左翼与“性灵文学”:林语堂:“自我表现的学派。‘性’指一个人之‘性’,‘灵’指一个人之‘灵魂’或‘精神’。
左翼作家指责林语堂、周作人“性灵文学”实质是“麻醉性的作品”。
左翼与“京派”:朱光潜:1。“距离说”2。“和平静穆”(“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普鲁士]温克尔曼)的美是诗的极境,美的最高境界,同时也是人生哲理的最高理想。
鲁迅:“历来的伟大的作者,是没有一个‘浑身是静穆的’,一切伟大作家都必然是时代的前驱,是不可能对现实生活的矛盾斗争采取超然态度的。”
种田人常羡慕读书人,读书人也常羡慕种田人。竹篱瓜架旁的黄粱浊酒和朱门大厦中的山珍海鲜,在旁观者所看出来的滋味都比当局者亲口尝出来的好,读陶渊明的诗,我们常觉得农人的生活真是理想的生活,可是农人自己在烈日寒风之中耕作所尝到的况味,绝不以陶渊明所描写的那样的闲逸。
美和实际人生有一个距离,事物本身的美须把它摆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去看。……树的倒影何以比树的正身美呢?它的正身是实用世界的一个片段,它和人发生过许多实用的关系。人一看见它,不免想到它在实用上的意义,发生许多实际生活的联想,他是避风息凉的或是架屋烧火用的东西。在散步时我们没有这些需要,所以就觉得它没有趣味。倒影是隔着一个世界的,是幻境的,是与实际人生无实际关系的,我们一看到它就注意到它的轮廓线纹和颜色,好比看一幅图画一样。这是形象的直觉,所以是美感的经验。总而言之,正身和实际人生没有距离,倒影和实际人生有距离,美的差别即起于此。——朱光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沈从文《论中国创作小说》1931:中国新文学由北平转到上海以后……在出版业中,为新出版物起了一种商业化竞卖。
沈从文《文学者的态度》1933:指责京海两地作家中的“玩票”和“白相”者。
苏汶(杜衡)《文人在上海》1933:在上海的文人不容易找副业(也许应该说“正业”)、不但教授没份,甚至再起码的事情都不容易找,于是在上海的文人更迫的要钱。
沈从文《论“海派”》1934:“‘名士才情’与‘商业竞卖’相结合,便成立了吾人今日对于海派这个名词的概念。”
栾廷石(鲁迅)《“京派”与“海派”》1934:不过“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而官之鄙商,固亦中国旧习,就更使“海派”在“京派”眼中跌落了。
京派虽无明确发表宣言或结社,却实实在在地成为有别于左翼,又与海派相对峙的一个鲜明的小说流派。
这个小说流派所显现的是乡村中国的文学形态。在工业文明缓慢侵入长江以北广袤的、衰颓的宗法农业社会,急剧地冲刷着传统文化的堤岸的时候,从中国相对沉落的地区,由“常”观“变”,提出了他们的乡村叙述总体。这些小说家虽然不乏学院派的文化精英,却热衷于发现各自的平民世界,除了沈从文的湘西世界,还有废名(冯文炳)的黄梅故乡和京西城郊世界、芦焚(师陀)的河南果园城世界,萧乾的北京城根的篱下世界等等。而城市的描写,则作为与乡村世界对立的人生,被纳入到京派宏大的叙述总体之中。
京派小说统一的审美感情是诚实、从容、宽厚的。……他们善于发掘普通人生命的庄重和坚韧,特别能写出女性包括少女的纯良。在新旧变革的漩流里,由追寻逝去的美,而表现出一种积极的怀旧气息。……它是主张个人的,充分个性化的,不是感情的狂放宣泄,而是情绪的内敛,理性的节制。——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二、“乡下人”沈从文(1902-1988)跻身“京派”的“乡下人”
原名沈岳焕,字崇文。湖南凤凰人。祖父汉族,祖母苗族,母亲土家族。作家,历史文物学家。14岁投身行伍,1922年来到北京,在北大旁听。1924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1929年在上海吴淞公学任教,1931-1933年在青岛大学任教,抗战爆发后到西南联大任教,1946年回到北大任教。1987、1988年曾入围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有散文集《湘行散记》《湘西》等;小说《边城》《长河》等;学术著作《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离开北平时还计划每天用半个日子写信,用半个日子写文章,谁知到了这小船上却只想为你写信,别的事全不能做。《给张兆和的情书》
平常人以生活节制产生生活的艺术,他们则以放荡不羁为洒脱;平常人以游手好闲为罪过,他们则以终日闲谈为高雅;平常作家在作品成绩上努力,他们则在作品宣传上努力。这类人在上海寄生于书店、报馆、官办的杂志,在北京则寄生于大学、中学以及种种教育机关中。这类人虽附庸风雅,实际上却与平庸为缘。《文学者的态度》1933
我实在是个乡下人……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他保守,顽固,爱土地,也不缺少机警却不甚懂诡诈。《习题》1936
“湘西小说”(“边地书写”)——“乡土抒情诗”——01、往往不重情节与人物,强调叙述主体的感觉、情绪在创作中的重要作用,故被称为“文化小说”“诗小说”或“抒情小说”。
02、加之沈从文善于运用多样化的文学语言(兼有方言、书面语和文言)、叙述风格(兼有质朴、华丽、夸张、琐细……)和体裁(日记、书信、寓言、传奇、民间故事……),因此被称为“文体作家”。
“都市小说”——短篇《八骏图》、系列散文——《湘行散记》《湘西》
三、《边城》(1934)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西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纯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是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帖,且与四周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非常愉快。
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便是作□□,也永远那么浑厚,遇不相熟的人,做生意时得先交钱,再关门撒野,人既相熟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了。……由于民情的淳朴,身当其事的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从不用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这些人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讲道德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可信任。
两省接壤处,十余年来主持地方军事的,注重在安辑保守,处置还得法,并无变故发生。水陆商务既不至于受战争停顿,也不至于为土匪影响,一切莫不极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乐生。这些人,除了家中死了牛,翻了船,或发生别的死亡大变,为一种不幸所绊倒觉得十分伤心外,中国其他地方正在如何不幸挣扎中的情形,似乎就永远不会为这边城人民所感到。
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管理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那个老人。活了七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小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那么老了。本来应当休息了,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代替了天,使他在日头升起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当日头落下时,又不至于思量与日头同时死去的,是那个伴在他身旁的女孩子。他唯一的朋友为一只渡船与一只黄狗,唯一的亲人便只那个女孩子。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他的儿子大的已十八岁,小的已十六岁。……年纪较长的,如他们爸爸一样,豪放豁达,不拘常套小节。年幼的则气质近于那个白脸黑发的母亲,不爱说话,眼眉却秀拔出群,一望即知其为人聪明而又富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