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旧事(第1页)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
电闪雷鸣,狂风卷起满屋的纱幔,暴雨倾盆,穿过窗棂打在解嫣尽态极妍的脸上,打湿了,她眉心血红的一颗痣。
看着她的脸,解丰的手抚过解嫣的额头,手指流转到她颈间,五指骤然用力捏紧,扣在她的下巴上,他突然很想杀了她,用手,用刀,用眼前在风雨中飘荡的三尺白绫——可他分明才把她解救下来。
“母亲已经走了,”解丰捧着解嫣的脸,目光中是汹涌的想要把她揉进自己心肺中的感情,就像他们还在母亲腹中时那样,那样亲密无间,“难道你也要离开我吗?”
“我活着,难道就可以不离开你吗?”解嫣的眼泪流到解丰是手上,缢在白绫上就快窒息而死的时候,她眼前飞快流过了自己一生短短十八年的光阴。将死之人总是格外清醒,解嫣比解丰更早看清了他们兄妹俩这一生痛苦的来由,“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她怕成为你的拖累。可这样的拖累你又何止又她一个?”
不断地呼吸给了她爆发的力气,她突然伸手攥起了解丰胸前的衣襟,“母亲才死了不到十天,他就要把我嫁人了,你知不知道?像个礼物一样,把我送给别人!”
宣武帝曾经许婚李家,嫡公主不愿,他才想起舒兰宫里还有一个便宜女儿,是他一直很讨厌的那个王美人生的。于是两难兼并,忙不迭就要把解嫣嫁到李家,一并甩掉两桩烂摊子。
圣上已下谕旨,解丰岂能不知,他深夜来此,就是担心解嫣会想不开。
“解丰,”解嫣从不叫他哥哥,“我是想要等你的。我们一起死吧,好不好?这样就永远不用分开了。”
解嫣和他本是同生,如今又发出了共死的邀请,这句话刀子似的,扒掉冠冕堂皇的装饰,破开皮肉筋骨直往最深处钻,往解丰心里钻。他很用力地把解嫣抱在怀里,像曾经每一个无依无靠的夜晚一样,相依为命。
解嫣毫不留情地啃咬他的手臂和肩膀,鲜血交汇时他们是一样的人,这是一种仪式,也是无需宣之于口的誓言——来时同来,去时同去。
雷声轰鸣,暴雨掩盖了发生在舒兰宫的一切。及至卯时,云雨渐收,解丰的理智与谨慎也一并回笼,在将一切安置妥当后,逃也似地冲进了晨曦将出前的一片黑暗中,把一夜的缱绻、爱意、无助和指责,全都抛在身后。
不到一个月,黎阳公主就被打扮打扮,从舒兰宫嫁到了李家。
婚礼倒是风风光光,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婿李璜,李璋玉,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待她礼敬有加,李府上下,竟也真拿她当个公主看。
除了……
“公主之前,是不是有过?”李璋玉问的小心,也小声。
“有过什么?”
“亲密之人。”
他问得实在含糊,连个肌肤之亲都说不出口。什么是亲密之人,难道一母同胞的兄长不算是亲密之人?
解嫣本是对这段婚姻毫无期待的,此刻却见李璋玉这般小心谨慎的态度,除了母亲和哥哥,她从未被如此珍视过,难免心中动容。宫里人捧高踩低,解嫣从小就眼明心亮,知道什么人容易拉拢,好让自己的日子不那么难过,于是本能一样,也带几分真心,她拢住李璋玉的双手,“往昔已不谏,今后两不疑。好吗?”
李璋玉:“好。”
四年后,解丰一次次的身先士卒和建功立业终于让宣武帝忘记了他那个不堪回首的出身,把曾经许诺的都封赏给了他,是为魏王。
魏王离宫建府,宫殿修得气派,名字倒起的雅致,叫居兰坊。
这天,许多人来恭贺魏王乔迁之喜,人群中最扎眼的当数李璋玉和黎阳公主一家三口。
黎阳公主成婚九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冰雪玲珑,煞是可爱,起名李乐陶。
在旁人眼中,这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但在解丰看来,这无异于鸠占鹊巢。
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于是,魏王让手下门客好生招待李大人,自己则引黎阳公主到后花园,一叙兄妹之情。
后院书房内,解丰背着手关闭了房门,不阴不阳地说:“你和他,很是恩爱?”
“夫妻嘛,”解嫣故作镇定,“自然恩爱。”
“恩爱,恩爱。”解丰今天明明还滴酒未沾,却跟喝醉了一样讨人厌,“恩爱的意思,就是日子过的好。”
解嫣被他的态度惹的烦躁,反问:“你不希望我过得好?”
“我是你哥哥!”解丰也被解嫣冷漠疏离的态度弄得火大,“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一个人希望你过得好,那就是我!不是他李璋玉!”
“你怪我?可你还不是一样!娶了丁小舟,还和她有了孩子。”解嫣也是满肚子委屈,毫不怕他:“只有跟李璋玉,我才能过得好!”把脸凑近了,小声但是决绝地:“不然我还能跟你?”
“为什么不能呢?”他中蛊似的,解嫣却很清醒,“你疯了,你才只是个魏王而已。”
“我肩膀上现在还有你那天晚上咬的牙印,丁小舟问起,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解丰慢慢逼近,解嫣不得不后退,却被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我只问你一句,小陶,是谁的女儿。”
解嫣用尽了力气才挣脱,争执之中怒火攻心,她狠狠给了解丰一个耳光,“说你疯你还真疯了,除了李璋玉,她还能是谁的女儿?”
解丰被这一耳光打伤了心,作势就要把两人的脸凑到一处,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幼儿的啼哭。
“谁在外面!”他把解嫣往身后一放,自己冲到前面,“是你?”门开了,是春娘抱着哭闹不止的李乐陶站在廊下,“嗳,王爷,是我。”春娘焦急的询问:“底下人说看见公主往后院儿来了,您看,这,小郡主闹着找娘,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