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1页)
门前的院子里,几名副将挤挤挨挨的,将一个人按在身前,见得他们出来,就扬声道:“可算是让我们捉住了,竟是这犊子。”那人双手被反扭到身后,身子佝偻着,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被摁进地里去,只瞧见乱蓬蓬的花白发髻。崔冉瞧着身形,只觉得仿佛是有些眼熟。就听赫连姝冷声道:“抬起头来。”身后有副将干脆利落,一脚踢在那人膝弯上,她登时就跌扑在地,双膝底下发出一声闷响,崔冉听着都不由得惊了一惊,疑心她的腿都要折了。她的头被人硬掰起来,面向着他们。尽管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他还是一下认了出来。果然是县令。只是她如今早已没了那副笑容可掬,小老太太的模样,蹭了一身一脸的脏污,偏一双眼睛炯炯发亮,里头盛着精光,冲着他们咧嘴直笑。笑声沙哑尖利,令人胆寒。其情其状,极似疯人。有副将让她笑得不耐烦,劈手便是两掌上去,她的笑声一顿,面皮顿时肿起来,嘴角裂着往外渗血,看起来颇有些怕人。赫连姝抬了抬手,示意那人不必再动。“来个能说明白话的。”尔朱云便站出来,拱手道:“回殿下,放火的就是这县令。咱们起初只想不明白,这样化雪潮湿的天气里,好端端的怎能起这样大的火,听她道起火的由头,是隔壁院子里烧东西,便过去瞧了瞧。”她觑一眼崔冉,声音沉下来,“结果发现,院子里四处都被泼了菜油。”“菜油?”赫连姝眉头紧拧,眸子暗得可怕。“正是。末将等留心查了,两处院子里都被泼过,到处都是,尤以门窗上最多。因为火救得及时,没有烧尽,才让咱们发现了。厨房里的下人已经招认了,是前些天县令亲自让他们采买的,说是多囤些油好过冬。”她道:“当日那些下人还见怪呢,道是就算近来府衙里人多,要吃饭吃菜,也用不了这样多的油,大桶大桶地往回搬。今日一查油桶,才发现空了大半。”崔冉听她这样说,才觉得恍恍惚惚的,竟是都对上了。难怪昨夜里,屋子尚未如何毁坏,门口却被烧得厉害,要不是赫连姝胆子既大,体格也好,硬是破了门带他出去,恐怕两个人都要葬身在火海里。原来竟真的有人,存了心没想让他们出去。那头尔朱云已经将县令一扯,指着她棉袍上的几处污迹,道:“殿下请看,这便是她搬油桶时,沾到身上的油污。”那身袍子本就灰扑扑的,更是在火场的尘灰里滚过一道,邋遢得厉害,任谁一打眼瞧过去,也不会留心什么。让她这样一指,崔冉才瞧出几分端倪。他这才回想起来,昨夜遇见县令的场面。那时她在墙根处的阴影里,让赫连姝喝了一句,他心里还颇有些怪赫连姝不容情,只道是她一把年纪,深夜里急匆匆赶来,也很是不易。却没料想过,原来她是点起了火,躲在暗处小心瞧着,盼着他们一个也没有出来才好。他只觉得身上忽地极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见赫连姝一反常态,既不怒,也不动手,只垂眸看着那被按在地下的人。“你就没有什么要狡辩的?”那县令跪在地下,仰头看她,呵呵直笑,其声粗粝,仿佛寒鸦,“这不是都让你们瞧明白了吗,还有什么好多说的。我老婆子下地府前,就省几分口舌上的力气吧。”她直迎着赫连姝,神色与昨夜酒桌上毕恭毕敬,谄媚讨好的模样判若两人。“我只不曾想到,你们这些蛮子,平日里粗鄙惯了,倒还比我想的有本事些。”她身后的副将闻言,面色一黑,扬声就道:“殿下面前,也不怕拔了你的舌头!”说着,飞起一脚踏在她背上。崔冉几乎听见那一身老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的身子立刻就弯折下去,伏在地上,口中传出模糊的低吟声,半天都直不起身来。赫连姝只昂起头,望着院中的枯树梢,轻轻扬起了唇角,“有意思。”她踱开几步,并不去看地上缩作一团的人。“昨夜你请我们吃酒,依着我们凉国的习惯,专拣烈酒来上,将本王和副将都灌醉得七七八八,为的就是夜里起火时,人都醉死过去,谁也发现不了。只你没料到,本王的酒量比你想的要好。”她道:“要不是我昨夜不耐烦,拒了你那一碗醒酒汤,里头怕是还有迷药等着本王吧。”县令跪在地上,不断地咳,像是方才那一脚颇伤了肺腑,但却仍费力笑着,笑声如破锣一般刺耳。“可惜,可惜了,”她道,“让你逃脱过去,是我老婆子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