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第2页)
想到那场赐婚,马车里的晏离做了同样的动作,他胸前正放着一只同样的玉簪。想到那场赐婚,他突然改变主意,既然已经解除了这门亲事,他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姜阿沅娶进府。除了自己,他不放心任何人。
若现在只是一场梦,他就在这梦里圆梦一回。
若不是梦,晏离闭了闭眼,若不是梦,那他就可保阿沅一生安稳,再无伤痛。
“去宫里,我要去给皇兄请安。”
“是,王爷。”拾舟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今日之事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只有拾舟大致懂得王爷在做什么。可现在他也不明白了,王爷等了这么多时辰不就是想见姜小姐一面,怎的又不进去了。
——
“哎呦,奴的王爷呦,您来的正是时候,圣上刚下了朝,正在里面发脾气呢,您快去劝劝吧。”
晏离出入宫门不需要提前通报,算了算这个时间皇帝应该在御书房,他才刚到,就被御书房门口守着的老太监李得福逮住,求他去给圣上消消气。
晏离在李公公期盼的目光中推门而入。
御书房内只有皇帝一人,正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拄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声,皇帝姿势不变,只张开眼皮看了晏离一眼,又闭上眼一声不吭。
书案旁边的地上有一滩未干的水迹,白瓷茶碗的碎片上点缀着碧绿的茶叶,倒是好看。
晏离也不急着问安,缓步走到书案旁,蹲下身用手捡起碎瓷片,拿出腰间别着的丝帕包起来。
听到瓷片轻触在一起的脆声,皇帝终于动了,直起身看到晏离动作,皱起眉,“你这是做什么,小心伤了手,快放下。”
晏离置若罔闻,捡起最后一枚碎片,将丝帕收拢好放在一边,才站起身来笑道;“这有什么,儿时再多瓷片我也收拾妥当的,皇兄把李公公都赶到外头去了,我不动谁敢进来收拾。”
听到晏离主动说起往事,皇帝噎了一下,倒没有再提这件事,叫李得福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反倒是晏离又主动提起,“皇兄今日因何生了这么大气?”他这位皇兄一向温和,鲜少动怒,如今茶碗都砸了,想来不是小事。
皇帝眉头又皱了起来,“威远侯今日上了折子说境外局势动荡,蛮人整军十五万蓄势待发,西北军经费不足,要朕再拨经费过去。朕每年拨给西北军的经费抵御三十万蛮人都绰绰有余,他还嫌不足,这是要造反不成!”
晏离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见,朝中之事他一向不掺和。皇帝也知他不会回应,只是说出来发泄一下。略平复了心中怒气,皇帝这才转头看向晏离,“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这是干嘛来了。”
皇帝和晏离虽是兄弟,却更似父子。他是长子,晏离是先皇最小的皇子,比如今的大皇子还小两岁。
晏离生母只是个贵人,地位低微,生下晏离就大出血去了,当日正是四月初四。
四月本就不详,被民间称作“丧月”,四月初四的新生儿更是被称作“四月诡”,传闻“四月诡”是黄泉里最阴毒的恶鬼转世托生,靠近“四月诡”的人,轻则小鬼缠身霉运不散,重则被恶鬼抓去抵罪,命丧黄泉受尽地狱烈火焚身之苦。
生母血尽离世更验证了晏离是个不祥之人,殿中伺候的人都恨不得离这位小阎王越远越好,生怕缠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先帝乃真龙之子,邪魅不得近身,当然不在意这种民间传言,但他子嗣众多,晏离生母又不受宠,久而久之甚至想不起还有晏离这么一位皇子。
不受宠的皇子在这深宫是很难立足的,更何况晏离背着一个不详的名头,除了一位心软的聋哑嬷嬷没有人敢贴身侍奉他,甚至连他的屋子都不敢进,一日三餐只送到门外。嬷嬷年纪大了,又被其他人孤立刁难,到晏离四岁时也去了。
两位和晏离相近的人都死了,在他人眼中自然坐实了这位皇子的可怖,更加避而远之。
四岁,在寻常人家走路还要乳母抱的年纪,晏离却只能像乞儿一般,每日到殿门处找食物,自己生火取暖,洗衣热饭。
晏离本留着世上最尊贵的血,却连宫中一个有头脸的太监都不如。
原本他或许将一直如此下去,直到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皇宫中。却在十岁时出现转机——先皇去世,要派一位未成年的皇子去皇郊的护国寺为先皇祈福六个月,无人愿意去的差事落到了他身上。在那里,他遇到了迷路的姜阿沅。
才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笑着向他问路。晏离从没见过别人对他露出那么温暖的笑容,楞了片刻,小姑娘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将回去的路描述给她。
小姑娘听着听着脸就皱到了一起,软声软气地请他帮忙带路。
晏离心里痒痒的,却知道,眼前这人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罢了,他冷起脸,告诉她,自己是个不祥之人,让她和自己保持距离。
她听了不但不怕,反而笑着和自己说了那番话。
自那之后,晏离不再浑浑噩噩,逆来顺受。回宫后他想尽办法搏得皇兄的注意,拼了命读书习武,封王建府。
圣上仁慈,得知晏离早年遭遇对他颇为怜惜,天长日久的,二人虽是兄弟,却好似有了几分父子之情。
如今他已成为无人可欺的安王,但他仍无数次想起那天,她带着笑的几句仗义执言,改变了他的一生。
如今,他也要改变她的一生。
“臣弟想求皇兄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