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页)
方老头再一次来要钱的时候,我没给。郭科说老头赖在前厅不肯走,我睨了他一眼,道:“他不走,难道要我去请?”
郭科赶紧低下头,招呼了门外的小厮,轻声吩咐道:“轰出去。”
方老头又来了三次,吃了三次闭门羹。最后一次,郭科说他惨叫什么,再没钱就要给人打死了。我说,打死再算。
过了几天,方老头鼻青脸肿,一只胳膊吊着,另一手却还拽着收养的小男孩,乘我外出归家的时候扑到车前跪倒,让那孩子磕头如捣蒜。我让人拉了那孩子起来,对老头道:“世伯这是做什么?”
方老头苦着的脸挤出一点笑,道:“求福晋怜悯!”说完伏倒在车前。
“这成什么样子。”我皱眉道。然后示意郭科把他们带到偏厅说话。
我让人给他上茶,他不敢喝也不坐,蹭着脚下道:“福晋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
我啜了一口茶,“扣”地盖上盖子,将茶盏顺手搁到几上,道:“世伯知道当初玉竹存在我这多少银子吗?”
他茫然摇头,我笑道:“三百两。前些日子,我统共给了你六百两。不仅是本,连利也有余了。”
他一时没了声音,等我把茶喝完了,他那被揍至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鼻子上还贴了一块膏药的脸上,老泪纵横,抹了把涕泪,道:“姑娘,还看在我家闺女跟姑娘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条活路吧!”
我被他的表演恶心到了,让人给他块手巾,把脸上的水擦了。蹙眉想了想,叹气道:“唉,世伯这话说得我心里也酸……谁不难呢,只是娘家夫家都不由不得我当家……也罢,明日起,世伯每月就来找他支十两银子。”我指了指郭科,又道:“我活着一天,也不忍让世伯饿着,只是多了,我也拿不出……”
方老头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喜笑道:“福晋真是念旧心善,菩萨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他推了身边的孩子一把,道:“这孩子也大了,一心想着读书认字儿。福晋也知道,就我那家底,哪供得了他上学堂……”
我将那孩子招到近前,笑道:“一心向学是好事,我爹就喜欢这样小子。赶明儿让我弟弟给他找个私塾,先生的束修杂费,我家也掏得。”看着方老头垮下去的脸,问:“孩子长得快,衣帽鞋袜都费吧?”
他连忙点头,我便道:“那让他过两天上我家来,正好裁换季衣裳呢,给他也做几身。”
我又向那孩子问:“你叫什么?”
他仰头,脆声答道:“方玉竹。”
我拍了拍他的脸道:“我给你改个,把中间的玉字去了。”
他点头道:“是,方竹谢福晋。”
这孩子,挺机灵的。
七月初,接到一个消息,八公主过世了。我和八福晋去公主府举哀的时候才知道,公主已经去了十天了。我站在灵堂,不禁走神,两个月前还有过一面之缘、聊过天、扶过她尚温暖的手的那个女子,已经躺在了那高大的棺椁内,永远不会再醒来。
回到内室,奶娘将公主用尽最后力气产下的一对双生女儿抱出来让我们看。八福晋抹着泪望着两个婴儿,道:“可怜的孩儿……”
我用手指碰了碰其中一个的脸,孩子闭着眼睛,却本能地寻找母亲的□□。奶娘说,这是大格格。
我们待了一会儿,便要离开了。由下人领着,沿着来时的路出去。穿过一进进院子,这府里满眼都是白色……而当我向左手边丧幡随风扬起方向望去,却看见了近在三步之内另一条甬路上的十三,他也在这一瞬间发现了我。在“猎猎”风声中对视的刹那,我看到他的脸苍白而清瘦,眼里似有血丝,唇紧抿着,神情有如铜铸。他从热河赶回来送胞妹了。他只顿了顿,便木然地移开目光,往里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老九见到我,略停了停,我随八福晋面无表情地向他微微颔首,便即离去。
情绪一直无法安定,有时一坐下就会心浮气躁。我会在大太阳下骑马,把裸露的皮肤晒至通红,炽热的风可以暂时驱赶烦闷。然后,我又发现射箭才是最好的方法,汗水滑下的瞬间,一箭穿心,这种时候便能做到头脑一片空白。
七月很快就要过去了。
我一般到傍晚才结束,让他们收起一干弓箭道具。回屋后喝下几杯凉茶还觉得渴,身上是粘腻的干了又出一层的汗,东云和由儿在一旁给我打扇,另一个大丫头柳穗则去张罗洗澡水。
洗完了,换上干净睡袍,长发不易干,由儿和柳穗轮番给我扇风。半干的时候,我让她们也下去洗澡休息,单留下东云。趴在竹席上合着眼,由东云为我轻柔地按摩肩背,屋里搁了冰,偶尔吹过一丝夜风便觉十分凉爽。
东云中间稍停了一会,便继续为我捏肩膀,前后足有近两刻钟,我倒是舒服得快睡着了,只是手一直不停的人不知什么滋味,半睁眼道:“可以了……”
不料看见的竟是离家两个月的十四,他坐在床沿,将我半抱起靠在他身上,轻道:“瘦了,还晒黑了。这些奴才不知怎么伺候的!”
我则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还有两个月吗?”假期,结束了吗?
他抚着我的头发,回道:“换五哥他们去热河。”然后吻着我的发低声道,“我想你了……”他从耳际一路吻到我脖子上,我被他压在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皱眉道:“你洗澡了没有?”
他停了动作,回道:“刚进门,擦了脸。”又压着脑袋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笑道:“骑了一天的马,合该有味道。”
我起身,拿过丝带绑好头发,道:“去洗澡。”
他一勾手又把我捞过去,咬着我的耳朵道:“叫我亲一下就去洗。”说着唇便压上来,我无从躲避,只能随他,然而他的手也越来越闲不住,这么下去,我看我也得再洗一次。于是一脚踢到他膝盖上,他“哎唷”叫了声,吃痛放松了手劲,呲牙笑道:“怪舒服的,再踢一次试试。”
我做势抬脚,他却挪开腿去,哪能不痛,说说罢了。睨着他道:“臭烘烘的,还不快去洗。”
他笑嘻嘻地站起来,一弯腰又在我额上亲了一记,道:“嗯,遵夫人命,马上就去洗得香喷喷的来伺候夫人安寝。”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去。
他走之后,我便躺下,好累,力气白天都消耗光了,很快就入眠,梦中只有靶子,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