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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也是程愫弋第一次踏入心理咨询室的大门。室内的装潢风格本遵从了令咨询者感到放松和舒适的原则,却令少女想起了分外糟糕残酷的回忆。
呼气,吸气。程愫弋感到了强烈的局促与焦虑,头皮产生皮肉内收,麻痹不安的幻痛。
“……你好。”
“你好,程愫弋。”坐在对面的女性有着慈爱而温柔的面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从那场精彩的世锦赛认识了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她回答,“您是骆医生。”
然后,少女便陷入凝固的沉默中。
骆医生不动声色观察着她。“不好意思,我中午吃完饭睡了个午觉。”她站起身,“今天阳光这么好,我却忘了拉窗帘。”
见程愫弋想要起身帮忙,骆医生笑着用手势制止。事实上,程愫弋已经隐隐觉得自己预约的时间不太好,否则骆医生应该能在容易入睡的昏暗房间内多休息一会儿。
她拉开了窗帘。“觉得刺眼吗?”她转过头,笑着询问程愫弋。少女摇头,目光似乎暂时被窗外在阳光中摇曳的婆娑树影所吸引。
“今天阳光真好。冒着大太阳一路走过来,是不是感觉很累?”
少女否认了。“不累。”比起过度体谅他人,甚至于挤压自己,这次她的回答很真实,发自内心。“太阳也不是很晒,暖洋洋的很舒服。”
“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程愫弋说,“我和搭档一起来。他还没有回家,所以就跟我一起了。”
骆医生侧耳倾听。程愫弋的神情,语气,以及一举一动,比起最初踏进这个房间时高度的警惕与焦虑有了断崖式的放松。
所以,连缄默都变成了一种无声的等待。
“程愫弋,为什么会想要到这里来?”而骆医生也如此开口道。
“……我犯了错。”她垂下眸,“因为没有控制好情绪,我在比赛中有了严重的失误。”
她终究低下头,看着自己蜷缩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它们像是被晒干的死蛇。
“可以告诉我是怎样的失误吗?”
“可以。”少女回答,“发生在二月份的四大洲锦标赛。短节目前一晚,我因为……因为突发事件,看见了一位女单选手。她在和家里人打电话。”
“然后呢?”骆医生道,“是什么令你产生了失误?”
她的头越埋越低。对记忆的挖掘越深,记忆中的人物以及和其紧紧联系的环境便愈发鲜明地彰显存在。周围的陈设开始和模糊的记忆片段重合。程愫弋感到眩晕,双手转而无力地搭在了膝盖上。“……她在……她在……”少女疲惫不堪地做了个深呼吸,“她和自己的妈妈讨论……讨论我的妈妈。”
脑海中捕捉到关键词的瞬间,当时的程愫弋便再也无法听清对方的其他话语。她只是被那样的事实刺痛了,所以转身就跑。“……妈妈以前是我的教练。”大部分婴儿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却令程愫弋感到无比陌生。
“后来呢?”骆医生问道。眼前的少女已经竭力平复下了心情。“后来,你和母亲见过面吗?”
她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世锦赛表演滑彩排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我们没有说话。”少女话语间顿了一下,像是在汲取足够多的氧气说话。
骆医生平静地注视着她。“4cc我没有来得及看,但我追完了这次世锦赛的直播。”她的确如此做了,并且惊异于少女与青年门外汉都能欣赏看懂的,仿佛浑然天成的演出。“无论是正赛还是表演滑,三场都非常精彩。”
“……谢谢。”
“三个没有明显瑕疵的节目,这非常难得。”骆医生说,“所以,为什么说是犯错?事实上,作为不能忽视的失误来讲,后续的处理在那一刹那发生后变成了更加重要的东西。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是。”否则会彻底变成一场浩劫。程愫弋为数不多的经历告诉她,那会难受得让她意识模糊。她知道自己还未到言说死亡的年纪,所以她只能忍受那场意识昏沉的煎熬。
骆医生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在不断调整心理,在起伏与平静间来回辗转,同时强迫自己做到知无不尽。这种行为像是出于一种无比极端和锋利的实用主义。“与其说是错误,这更像场由一个小失误开启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说过短节目,程愫弋,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应对第二天的自由滑的?”
她在给予帮助,而她不想无所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