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98(第1页)
奎鲁特河的低吟浅唱与雨水落下的颂歌融合到一起,构成一曲难舍难分的交响乐。
走向森林深处,间或还能听到隐匿在雷声雨点中,棒球飞速运动摩擦空气之声。
雨季让森林变得潮湿。但出乎意料,泥土却没有因为这份潮湿变得黏腻。我想这应该归功于覆盖在上面厚厚的落叶层,它们阻止大部分雨水掉到泥土身上。
卡莱尔很有耐心,也很安静。和他在一起走着,即使不说话也不会使你感到尴尬。不知道是做医生时间久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似乎天生有让人平静的能力。我们就这样并排走在雨水里,彼此间间隔礼貌距离。
雨水穿透万籁俱寂。
“为什么刚才不一开始就直接拒绝爱德华呢,你明明不愿意。”卡莱尔虽然是问问题,但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探究。比起提问他更像在自言自语,你回复不回复都不会觉得尴尬。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简单到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答案似乎很直白,但这种直白背后又藏着很多原因。一切太凌乱,我不知道要怎样去开口。又或许我不想开口。
卡莱尔没有追问。
我们就这样,静默地一直走。爱丽丝洞穴跑进现实世界,在福克斯森林里安家。空间无限拓展,超出时间界限。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走,直到世界尽头。
空气是个反复无常的孩子,从吵闹到安静再到吵。这孩子成了森林的扩音器,一点细微的自然之声都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当我真正开口时,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说话。
我很感激这里的喧哗,它们将我声音里哽咽的部分藏起来,尽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哽咽。我的意思是,鉴于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
我是平静的,至少在卡莱尔询问我是否需要平复一会儿情绪再继续说之前,我觉得我是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将过去和盘托出。或许是森林深处无人的环境让人感到很安全。或许是四周永无止息的喧嚣之声让我不害怕被窥探。
又或许,最简单的,只是我开始信任这个安静的男人,卡莱尔。
他站在那里,如此平静,却又如此轻而易举宽恕掉所有苦难。
没人告诉我福克斯森林中有除了棕熊和野鹿之外的第三种野兽,它的叫声是那么歇斯底里,具有穿透力,从尖锐到粗哑,持续不断。
直到它彻底安静下来,我才感受到,喉管的剧烈收缩和肋骨的起伏鼓胀。它们提示我,我的举动有多么过激。
从始至终,卡莱尔没说一句话。我很感激他这种选择。很少有人知道,安静也是一种力量。如果没有这种力量,我或许就无法将这番话完整说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啜泣了多久,森林深处的天色是块定格画布,时间逝去不能让它轻易为之动容。
当胸腔不再因剧烈起伏收缩而疼痛时,卡莱尔走到我身边。他蹲下来,视线与我齐平。那双琥珀色眼睛,温暖地将我包裹起起来。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凯伦。”他轻声说,眼睛里边充满我理解不了的悲伤,似乎我的经历变成他的切肤之痛。
他说他为听到的一切感到抱歉,而这一切甚至都不是他造成的。我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他走近时我明明已经消失的哽咽会变得更剧烈些。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的是,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你如何看待过去。”
“你的家庭,你的过去并不能决定你。他们创造了你,但却并不能决定你最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能最终塑造一个人的只有人本身。”
“不管你的过去如何,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的未来仍然拥有选择的权利和幸福的能力,不要过早给自己下定论,把世界的美好排除在外。你永远都有为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利,只要你希望,你就能获得。”
卡莱尔还和我说了很多话,但中间那些我都不太记得清——太阳穴抽搐着疼痛。但我想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一直在用一个我陌生的词。
爱。
他说真正的爱不应该是这样,但它究竟应该是怎样,他也无法告诉我,因为这超出他能力范围。他不能教会我爱,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能让我明白爱的只有我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