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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沉梦痴绝处(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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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冥界是一座很美的雪山,望眼处那绵延东西十五里的娑罗红梅,像一对火红的翅膀飘于这终年寒冰的悦梁山上,和那山脚下碧地连枝的灵草瘿葵一起,静静守护着美奂绝伦的北冥之界。

悦梁山顶有一片水泽之地,因其叠翠流金,灿若琉璃,便被冥君赐名琉璃台。水泽中间一座宫殿,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云雾缥渺,这里便是冥君的寝殿十方常住。

十方常住盘山而下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座落着四间偏殿,东殿由寂乐打理,此乃人间余念来往之地,人死后,余念来东殿领命符转世。在东殿正中,有一块通顶碑石,名曰万生碑。这是冥君为天下众生建造的一块轮转石碑。凡人余念的名录皆存于此碑之中,只要在碑面写下余念任何一世的名字,同名余念的所有轮回身世就全都会显现其上。

南殿一直无人看管,只在殿中生长着一尊梦参,据说是冥界的仙草。但凡十方世界内的精怪死去,便会自行来南殿接受梦参的净礼,之后继续轮转。

最早时候,东南两殿,人与精怪之间不通轮回,人永远是人,精怪永远是精怪。后来,寂乐向冥君谏言才改了旧制,让作恶的凡人经历为畜为兽,让无害的精怪也能历经为人。

西殿,里面存放着冥界法器,林林总总,样式繁多。这些法器虽皆是冥君打造,但时间久远,其来历早已被淡忘。法器这东西,一两件便是珍稀宝物,一旦多了,便分文不值。因此,堆积了一整殿的法器和比法器还厚的灰尘,从来不受待见。

北殿,从未有人进去过,包括冥君,没有人能打开北殿大门,还是包括冥君。

住山不记年,看云即神仙。这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十方之主,不喜欢法器,喜欢给各种事物起一些自以为诗情画意的名字,喜欢把这森冷的冥界装点得如仙境一般,却仍是无法改变余念看见他时惊恐的表情。

行至山脚,冥君挥动衣袖,便在这冥界的山门处,置了一副对联。

“半山梅林半山寒院,上山惊醒下山忘念,横批沉梦痴绝处。怎么样?寂乐!我这一副对联,你觉得可好?”

寂乐不语,背着琴站在山门下。

“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此次下山,记得替本君多抓几个画师。还有,别忘了带些人间的雨露上来,没准儿能让东殿的优昙花重新开起来。”

在冥君的记忆里,他是从未下过山的。开始的时候,人心良善,纯净,很少有人死后不愿上山轮回。后来,人多了,纷争多了,恩怨多了,聪明人也多了,一些人掌握了拒听勾魂曲的方法,不念命符上的回山咒,便能强行留在人间。因此,寂乐每隔几十年便要下山捉拿滞留祸世的鬼魅。这一遭,便是寂乐再次下山。

“路上小心点。”

冥君荡着袖子飘上山去,寂乐背着琴渐行渐远。然而,他这一走,却再未归来。

十方冥君并未因寂乐出走神伤许久,他的记性不是一般差,所以心性便也凉薄许多。那些被他取过名字的人或事,尚能留得印象,而那些过眼的往来余念,则是不过数日便被抛之脑后,最多不过几月也便忘得干净。

关于走失的寂乐,冥君从上山而来的余念口中,听得些风声,人间有位琴公子,为了一个女人屠了一座城。

“哼,这倒像那个憨货能做出来的事。”冥君一声苦笑,再无他话。

寂乐离开后,喜欢呆在十方常住睡大觉的冥君不得不亲自坐守东殿面对那些一脸丧气而来的余念。

“他娘的终于死了,早死早投胎,这罪受的,冥君大人,能不能下辈子不做人,有的吃有的喝,做什么都行。”

“猪,你做吗?”终于来了个不哭不闹的余念,冥君转动手中的法笔飘红弄影,赤色的笔身映出眼前那人肥腻的脸。

“做!”那人几乎不带犹豫一口应下。

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无论如何也要满足他做猪的愿望。冥君笔尖上的金泥在黑色的瓷青纸上画下两个圈,中间再点上两个点,一张再世为猪的命符就草草画好,那人接过命符欢欢喜喜往南殿轮回去了。

“寂乐这小子,独自去人间快活,扔下这偌大个冥界无人打理,不行,我得赶紧找个新差。”每每被那些人间余念纠缠到头疼之时,冥君总会说上这么一句。时间久了,倒是被有心人听了去。

我,便因此被送到了沉梦痴绝处。

……

那一夜人间是无情的炽热,这里依旧是彻骨的寒冷。

十方常住大门外走进一人,一身玄衣,黑带蒙眼,腰间缠着五色布条。此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冥君翘起眼皮,懒得起来,便卧在榻上道,“现在人间空位诸多,你有选择的机会,说吧,下辈子想做什么?”

那人没有答话,只静定站着。

“哼,奇了怪了,父子两个一起死上山来。”冥君正眼瞧了瞧那人怀里的婴孩,再转眼看向那抱孩子的男人,忽然觉察到站在案台前的余念气息不对。

“你为何要蒙住双眼?”冥君起身,绕过案台踱步到那人身后,鼻尖微动,轻嗅一下,心中暗道:生者的元灵魂魄?

那人仍未作答,只是将怀中的婴孩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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