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第2页)
“我从未想过害他到这般地步,”年轻的武官沙哑地说,“丁竹是个很不错的才子,他喜欢吃甜食,写得一手妙笔丹青,寒门出身,勤勉律己,待人友善。”
展昭过生辰的时候,腼腆的青年红窘着脸,送了他一副精致装裱的字画:
【愿君如意,激浊扬清。】
笔酣墨饱,雄健洒脱。
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锐意勃发,怀抱着对官场仕途河清海晏的铮铮理想。
而此刻,他人事不省地躺在病榻上,厚厚的绷带绑不住后脑严重的伤势,暗红色的血迹还在缓慢地濡湿枕头。
“他可能会死亡。”两位老大夫向武官下达了危重通知,“极高的可能。”
“……”
展昭不言语,握紧了青年细弱的脉门,将自身的真气,缓缓地渡入,努力维持垂危者的生机,辅助紧急救治。
范县令平缓地出声,宛若幽静深沉的无波古井:“你想利用他作介子,发挥政令,杀鸡儆猴,敲响警钟,肃清下头贪污受贿的腐烂风气。”
展昭无言,默认了。
过许久,范县令缓缓地道:“小友,我能问一下,他在中牟都收到了何种程度的贿款么?”
展昭答:“黄金。”
范县令叹息:“好大的手笔。”
展大人悲郁地自言自语:“他们为什么不对我出手,鬣狗一般,专钉住了技术人员咬开豁口?……”
范县令轻轻地摇头,拍了拍展昭绷紧的手背:“你从前是侠,鲜衣怒马的江湖剑客,豪义刚正,嫉恶如仇。”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眼中事物黑白分明,容不得沙子。不识得官场规矩,他们怎么会胆敢寻到你展大人头上,疏通关系。”
“而丁竹……”
“他们不同,他们已经从仵作师傅手下结业了,很快就要下派去各州县,到了地方上任职,若想与上官处好关系,免不得需要银钱打点。”
“你或许知,或许不知。”
“开封有包相,治政刚硬清明,故成世间难得的青天地隅。但放眼望去,茫茫大宋,出了开封,各地方,可曾还有第二处的青天净地?”
武官沉默,紧绷着的面庞失却了表情,捏着垂危细弱的手腕,源源不断地往里输入真气。
范桐停顿了许久。
“据我所知,没有。”
“不但没有,本朝地大物博,源远流长。林子广了,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险恶政区都有,可谓龙盘虎踞、池沼深深。”
“在此间,钱财不止是开路石,更是护身符。”
展昭浅淡地道:“你想忠告我些什么。”
范县令:“螳臂当车,高洁可嘉,然,难挡浑浊的洪流。”
浊流汹涌,天光晦暗,何苦自寻折磨?
“大人,桐,言尽于此。”
范县令留下一盒救命的百年老参,带着师爷刘江,沉静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展昭没有回官驿休息。
他整夜守护着着垂危的惨白青年,彻夜不断地往脉门里汇入源源不断的真气,直至力竭虚脱,被王朝马汉强硬拖开。
哑声,絮絮:
“嘿,竹子,你母亲刚给你相中了位可爱的姑娘,等着你回开封喜乐呢……”
凌晨的时候,竹子断了气。
展大人把冰冷死白的青年抱在怀中,武人绛红色的炽热怀抱,为青年暴露在外的皮肤,晕染了微微的暖色。
“对不起,”展昭喃喃,失了魂地重复,“对不起。”
他不该拿他走这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