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即杀帖(第1页)
写就这幅杀字帖之人,乃闻名洛阳的大书法家李繁,字微之。陆观原身随顾全义参加都城士人文会之时,曾远远见过他一次。面白无须,眉目温婉,视人时却神态端严如山岳潜形眸中。这样的人物,本该是恃才放旷的英彦文豪。绝不致如凡夫俗子般为情所困。然而既是才子,似乎永远绕不过情深则辱这关。见面后次年,洛阳城中盛传李微之所爱花魁另嫁他人。李微之大醉呕血,写下数十帖狂乱草字后便即闭门不出,从此再未见人。俗气又老套的桥段。李微之的故事,在大部份人眼中到这就结束了。然而此刻,陆观眼前挥笔如剑,意气狂书的李微之目如坚石。何曾有半分醉意痴意!笔墨落纸,杀意入木。李微之很可能就是少女口中生具剑心之人。纵非刻意为之,运笔时自然而然,已将剑意刻于字帖。陆观感悟十数剑式,以强烈杀机为剑意根基。只要心存杀念,出手剑式再是简单,仍然具备瞬息间夺人性命的强大威力。这般强烈的杀意,真是为着一个花魁嫁了他人便能萌生?还是说,所谓因着情场失意而隐居,只是掩饰这份强烈杀意的手段?回想既毕,陆观意犹未尽,二指并拢如长剑状划过半空。却没料他真气已有所成,指尖前端自然生出寸许剑气。刷的一声,已在字帖上划出一道裂痕。不妙。少女见状却无怒色,目光中诧异之意更增。一幅无甚特异的字帖,千画殿中各处都是,毁了也就毁了。但见陆观神色有异,似是真从一幅寻常字帖中悟出了什么……若放任他一路看将过去,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事态来!想到此处,她再也坐不安稳。一跃而下,双手推着陆观肩头便出殿去:“好了,好了,师妹想必已打发了大师兄,正在上头苦等呢。”“别说我没提点你,她这几年来的性子越发喜怒难测了。”“你若是教她等得久了,莫说拜入本门,连座师的面也休想见到。”陆观问道:“你不等通传便带我上去,不怕遭到责备吗?”少女傲然道:“吾乃坊主座下六弟子,千画殿主纪千画。”“本命飞剑‘灰雪’在手,有谁胆敢说我一句?”……陆观越发质疑剑坊坊主的收徒眼光。自己跟这群神经病混在一起,会不会也成了神经病啊?但单是前往剑坊此行,或已触怒了武院。若然此时再与剑坊划清了界线。自己莫说继续修行,连生离洛阳也成问题。步步登高,心头渐重。纪千画目中却有兴奋之色。师妹既然一直没派人来请陆观上去,大概仍在跟大师兄争持不下。大师兄对陆观极是不爽,仇人见面,轻则出口重则动武。只是,他是否知晓陆观的天赋本事呢?当然,以大师兄玄阶巅峰的修为实力。稍为认真地出手的话,差着一个境界的陆观也讨不了好去。最好斗个两败具伤,血流成河!纪千画喜滋滋地想着:“到时候,座师说不定会安排师妹作我的养剑女……”剑修修行,不一定需要养剑女也可成事。只因有潜质成为剑修之人虽少。却仍及不上养剑女体质万里挑一,珍稀无比。但得到养剑女温养本命剑的剑修。进境潜力,均要远胜于独自修行的同辈。同时,养剑女的修行则是与剑主彻底挂勾。这就使得历代以来,只有本来资质就极高的弟子。才有幸获坊主分配养剑女同门。当代坊主座下十一真传,分别是八位剑修,三位养剑女。其中,只二师姐、三师兄两位惊才绝艳。各自与两位养剑女结成主仆盟约。唯一尚未觅得剑主的白虚月,自然就成了一众同门拼命争抢的香饽饽。至于纪千画等独自修行之人,缺了养剑女辅助。除非机遇福运远胜侪辈,否则不出年,便会被养剑有成的同门抛离。想到此处,纪千画既羡且恨地瞪了陆观一眼。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捡了多大的漏?要是没有陆观的出现,再过几年。待小师妹到了再不选定剑主,修为便将倒退的年岁。座师无奈之下,说不定就随意把她配给纪千画等人了。“陆兄弟,我辈若有一朝碰见修行路上大敌,该当如何?”陆观说道:“既是剑修,当奋起拔剑斩之?”纪千画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说得甚是。”……不一会,两人已步至观剑台上。剑台周遭皆是大雾萦绕,但台上景观却甚是清明。只见一干人立在宽广石台的边缘处。除了白虚月一身白衣,余者均是剑坊弟子寻常装束。唯独有一人格外出群,头顶高冠,马面奇长。兼之身如竹竿,整个人就如戏台上的无常鬼般阴森诡异。在他背后虚空,浮着一柄极长极狭的古剑。纪千画微微一笑:“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师兄,许千柏许大剑仙。”“出身南阳许氏,少年时当过五经博士,亦曾在边关立下战功。”“不只能文能武,相貌还十分英俊……你笑什么?”“没事。”陆观瞧着面皮焦黄如枯木的许千柏,嘴角微微上翘。然而许千柏的下一句话,好快就令他笑不出来了。“师妹年岁已然不轻,那陆观要追上你的境界,却非年内之事。”“到时候,他定然成为你冲击地阶的障碍。”“就算你愿意为他而延缓破境,随着你体内炉火越盛,他的修为却无长进。”“置于你体内的本命剑,终有一日会承受不住火炼而破碎。”“那时你不但毁了自家前程,也是害了一位有潜质的少年。”纪千画哼了一声:“假惺惺,伪君子!”陆观却道:“至少他挺会说话,知道说什么更容易打动白姑娘。”“而且……面皮也厚得超乎想像。”他深深地瞥向隐对白虚月形成合围之势的众弟子。“但以我对白姑娘的了解,这一套,行不通。”果然,白虚月听了许千柏的话,一双柳叶眸显得更冷冽了。“座师没曾开口说我,你恃着自己早我入门几天,就端起大师兄的架子了?”“别以为我会瞧着师弟们在,就给你留面子。”“凭你这熬工龄熬出来的境界,也敢奢望作我的剑主?”“要不是你有个当侯爷的远房堂叔,当初座师选徒之时会瞧你一眼,我当场把眼睛挖下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