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 此夜(第1页)
嘉兴二十年四月,刺桐港。
天光大亮,红日高悬,即使是才有了入夏的征兆,也不要命地炙烤着这片土地。
码头周边停泊了数不清的商船,岸上来往的尽是船商与扛着重物的船工,熙熙攘攘,吵嚷声沸反盈天。
夏日燥热,配上这一口凉饮子,自然舒爽。
“客官,您的饮子!”忙活的摊主熟练盛出一碗饮子,端到摊角的两个姑娘桌前。
方才端过去的已被那个右边坐着小姑娘一饮而尽了。她眨眨眼,又把空碗向前推了推,冲摊主一笑:“老板,麻烦再来一碗!”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这小妮子就喝完一大碗,摊主愕然眨了眨眼,手上那碗便被另一人轻轻接过。
是个身量修长,身姿窈窕的姑娘,她配着一只幕篱,此时,将纱帘轻轻撩开,轻声侧首对那小姑娘道:“清霜,夏日切忌贪凉,一碗足矣,不可再多饮了。”
声音清凌,让人凭白想到湍流的泉水。
“诶诶,小娘子,那还要不要了?”摊主连忙问。
语罢,就见那带着幕篱的女子缓缓侧头,露出一张清冷精致的面容。她垂下长睫,对他礼貌地颔首:“不必了,多谢店家。”
话音一落,那摊主还未回话,就听旁边“哐当”一声。
两人俱被吓了一个激灵,侧头向声源处看去。
一个光膀子的大汉牛饮了一大碗,将碗狠狠往桌上一扣,惹得摊主心疼地喊:“壮士,你慢些!咱的碗也是花了钱置办的!”
大汉一摆手,扯着嗓子回了一句:“不缺你那几文碗钱!”
语罢,那大汉忽地压低了嗓子,招呼着桌旁另外几个同样作罢工事的汉子到自己跟前,故弄玄虚似地问:“你们猜,我今日碰见什么事儿了?”
“哈?有屁直接放啊!”
“啧,给老子捧个场会死?”眼见那摊主端了又一碗上来,他二话没说接过又喝了一大口。
“今日搬货,那东家直接给了我一贯钱!”
“好家伙!”余下几人纷纷有些眼红,抻着掌打在他身上。
“一打听才知,这帮人是从东京来的!只叫我搬了几箱子东西,看模样,非富即贵……我存着心思,偷听了他们讲话,他们竟是替官家办事儿的!”
闻言,有人疑道:“好没道理,东京离这刺桐港十万八千里,来这作甚?”
“这我哪能知道?我还想继续听下去,就见那几人亮了腰间的佩刀,我哪还敢偷听……”
“说起这个,你们可知,今年开春,北边的鞑子又打了过来,官家钦点了太子北上亲征,仗从开春打到了现在,也没个结果!”
“那帮鞑子早就盯着中原这片了……再说,我听闻刀术也在北地,这总不能落了下乘吧?”
“谁能知道呢……”
忽地,几人噤了声,面面相觑,不知想起了什么。
片刻后,不知是谁率先打破了这有些窒息的沉默:“哎哎哎瞎想什么!再不济,也有那群官老爷,哪里轮得到咱们操心?”
余下几人又呵呵笑了几声,指着他叱了几句“怂蛋”,便又呜呜喳喳地揭过了下一个话题。
方才那牛饮的姑娘,神色有些不虞,暗黢黢背着那几个汉子翻了几个白眼。
“店家,我们喝罢了,要几文钱?”见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顾云篱轻叹了口气,招呼来了摊主。
“两位小娘子,招待不周了,一共四文钱。”
清霜麻利地掏钱:“四文钱不甚吉利,这一文钱就当是消灾的了。”
那摊主立刻笑着揣了回去:“是是是!多谢两位娘子!”
顾云篱无奈叹了口气,拨下幕篱便向摊外走去。
清霜追了上来,跟在她身侧,忍不住好奇问道:“姐姐,东京有那么好吗?”
她自小跟着师父和顾云篱,去过的地方一只手数的过来,唯一一次去皇城,还只是在墙根底下遥遥望了一眼,因此更是好奇。
却见顾云篱神色怔了怔,似是回忆良久,才回她:“好与不好,千人千面吧。”
清霜不解她这句“千人千面”是什么意思,嘟囔了一句:“又说些听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