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1页)
那些先锋兵士起先藏在四皇子的寝宫。她带着四皇子离开时,牵着四皇子的手轻轻朝殿内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当时霍巡就站在她的身后,难道就是那时被他看出来的?
徐复祯不由佩服起他的洞察力来,微微抬了眼睫看过去,不料正好撞进他那双如曜石般璀璨幽深的瞳仁里。
她心神一颤,下意识要移开眼睛,却又觉得不能露怯,便把转了一半的眼眸重新移回去,可是霍巡早就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七尺余高的金丝楠木多宝格挡住了光亮的烛火,在他坐着的地方投下一片阴影。
金斑一样的光点透过多宝格上陈置的古器书鼎,细碎地落在那张玉璧般的面庞上,半垂的长睫划下一片细长的阴影,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徐复祯垂下了眼睛。
成王心头天人交战,他虽有谋逆之胆,到底还是惜命。终是松了口:「好,好!既都是圣谕,吾自当遵循不悖。」那声音里却没有方才的志得意满了。
彭相高兴了,长满细纹的脸上绽开笑容,一想到要说的话忙又整肃了神情,一锤定音地结束了这场混乱的议事:
「皇上驾崩,兹事体大。虽然遗诏立了新君,然而晏驾突然,又逢大朝会前夕,为防生乱,此事先不宜声张。待明日一早宣二府三省六部丶翰林院丶秘书省丶御史台的长官到政事堂里,同成王殿下和皇后娘娘,细细议过章程,再替皇上发丧。」
如今已过三更,轮番惊乍之下,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们均疲惫不堪,闻言纷纷应和。彭相率先起身撩袍而出,参知政事丶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也跟着退了出去。
成王铁青着脸,也站了起来。走到周诤身边时,冷厉地瞪了他一眼:「枢密使,我现在能出这间屋子了吧?」
周诤不明所以,腿长在成王身上,问他干什么?自是哂道:「殿下请便。」
成王忿忿甩袖而出。
霍巡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地从徐复祯身旁走过去了。
徐复祯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心中莫名涌起一层晦涩:
当初在平霄宫后山的草庐,他坦诚地向她透露过不臣的心思。今夜她拿出来的密诏,可谓是精准截胡了他的谋算。虽说她是凭着前世记忆做的决断,可是他肯定会觉得是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转念一想,她自进宫以来便在筹谋的事情今夜终于尘埃落定,不偏不倚,与她料想的分毫不差,明明应该开心才是。
既然做好了斩断前尘的准备,为什么又总是庸人自扰呢?
她徐徐吐了口气。
四皇子从宝椅上跳下来走到徐复祯身边,泪盈盈地仰头看着她:「女史,我是不是没有父皇了?」
皇帝对他并不亲厚,然而孩童天生便有孺慕之情。
徐复祯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花,冷起脸来说道:「殿下今后就是万民之主了,不可以哭哭啼啼。」
四皇子低头抹泪。
周诤走了过来。
「徐女史。」他的语气中竟透出一丝礼敬。
周诤看了看殿内的胡总管,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到中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围在皇后宫外的殿前司人马已经撤走。
宫内灯火通明,烛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烛泪,没人有心思去清理。就连中宫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今夜出了大事,所有人都低着头心事重重。
直到周诤和徐复祯走进来。
四皇子年幼,什么都不懂。可是担了天子的名头,明早的议事必然要四皇子在场,徐复祯让他先回去睡觉了。
周诤来不及喝上一口热茶,先跟皇后大致讲了一下今夜长生殿里发生的事情。
当听说自己即将成为摄政太后,皇后愣在原地,半句话也说不出。
周诤一看皇后那样子,便知道她对密诏之事一无所知。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复祯:「徐女史,皇上怎么会在你那里留下这道密诏?」
徐复祯道:「自然是我向皇上求的。」
皇后能摄政,她得拿头功,这个时候可不能谦虚。
周诤又道:「徐女史怎么会想到去求这样的密诏?皇上又怎么会同意?」
皇后道:「徐女史有仙家缘份。当初吕妃丶瑞嫔的事便可见一斑。后来过继四郎到本宫名下,女史是不是已经预料到有这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