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皇帝(第2页)
国公府的车驾稳稳停在了殿前,白偏墨跃下车马,将飞奔而来的小郡主接了个满怀。
少女挣扎一瞬,白偏墨已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糯糯不想赶走那位‘没皮没脸’的傅丞相了么?”
这话立时奏效,小郡主乖乖熄了火,在他怀里勉强点了点头。
傅长凛仍定定坐在老槐树横斜的枝杈间,自然没瞧见小郡主一时踩了裙角,才难以控制地向白偏墨扑了过去。
他这样的角度,只眼看着白偏墨将人抱了个满怀,又压低声音在少女耳畔低声说了句甚么,换来她乖巧软糯的颔首。
他与小郡主相处十二年,却自打这小漂亮七岁之后,便再没有逾矩半分。
傅长凛面色骇人,沉沉拨正了右手的扳指,眼眶暗红地目送那辆奢靡的车马驶离了王府。
楚流萤虽嘱咐了翠袖用这番托辞打发了傅长凛,却实在并非是与白偏墨有约。
而是因着皇帝今年这一病,似乎格外棘手。
临王前脚带着楚流光入宫,后脚宫中便递来消息,诏一干皇室子女入宫。
白偏墨正要入宫办差,索性便捎了她一程。
步行穿过过十里钩弋廊回,鸿台殿前早已围满了人。
小郡主一路穿过殿前长跪的宫人,推开了鸿台殿的鎏金高门。
殿内稀稀落落跪了满地的妃嫔,皇后守在榻侧,早已哭红了眼。
小郡主由着婢女为她解下斗篷,温然跟在一众皇子公主身后,极尽担忧地望了眼榻上双目紧阖的皇帝。
皇帝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冒出许多白发来,眼底乌青,极骇人地消瘦下去。
卸下冠冕,倒不像是世人眼里生杀予夺的九五之尊,而是个一生劳苦的寻常人。
出神间,榻上那人忽然难以按捺地接连咳嗽起来,音色沙哑像是灶厨里落满灰烬的破旧风箱。
皇帝咳出一口血来,浑浊的双目中惨留着极夜前最后一点天光。
他勉强止住了咳,擦干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道:“孩子们,来。”
小郡主跟着皇子公主走上前去,楚端懿已扑到榻畔含着哭腔唤道:“父皇。”
皇帝含笑抹了抹他的泪珠,拼命抬起一点声音道:“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不成体统。”
他的三个庶子早已成家,被分封在外,一时还未赶得回来。
殿中只守着两个公主,一个不成器的庶子,连同这位嫡生的小皇子楚端懿。
皇后白静娴默然扶老皇帝坐起身来,又垫了明黄色的软靠在他身后。
皇帝便拉着楚端懿的手,断断续续地交代道:“记得朕教过你甚么。”
楚端懿便抹着眼泪一字一句道:“招贤礼士,贵生爱人,以存万载。儿臣时刻记得,不敢忘怀。”
这个皇帝从来不是王朝的顶梁柱,甚至全然不足以做这个王朝的主宰。
而今时今刻,小郡主目睹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却莫名尝到一点大厦将倾的惶惶与微恐。
她想到今早如乔递进来的消息。
京中近日来有一批来历不明的外邦人扮作边陲人士,浑水摸鱼进了天和城。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皇帝一病,便足以将这内忧外患推向最高潮。
这病与当年太子殇时极为相似。
依着太医当年的诊断,这是骨子里带来的顽疾,在四五岁时便会显出端倪,每每发作便有性命之忧,药石无医。
皇帝而今已有半百,他身负顽疾,能勉强活到如此年岁,算起来已是不易了。
想要撑得过这一劫,大约需得捱过这暴雪纷扬的凛冬。
小郡主低敛着眉眼,心事重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纯白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