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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单纯而美好因单纯而激烈(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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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立家去年才修葺过的大门被人一脚踹破,十好几个扎着宽腰带的人撞了进来。

“赵二平给我出来!”

平平、二平一把将娘和两个小的推进了内屋,死命护住屋门。邻居有机灵的赶紧奔出去找人救命,此时安华正在几十里地以外的水坝上检修,远水不能解近渴,他就算赶回来也无济于事。

家人的嘶吼哀嚎,泯没于口号、皮鞭的怒海中,显得微弱暗哑。

却有一个声音,尖锐明亮,昭示着大难的降临:

“狗生狗,狗崽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之后发生了什么,赵二平记不清楚。

无非是殴打,无非是辱骂,无非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对抗,无非是姐姐弟妹于沉默中不顾一切的保护。

发生了什么?

愤怒如此真实,真诚的信仰化为利剑,却到底是要砍向何方,杀死什么。

宏大的历史是可以自我纠正的,曾经的错误是足以自省的镜子,照亮这个国家未来几十年的征程。

知耻而后勇,绝不重蹈覆辙是最好的激励,蒸腾向上的和平时代,四十年大好河山的勃勃生机,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底气。

那段岁月,自官方上,自史书上,从来不是模糊的。

是非对错,字字鲜明。

模糊的是深陷历史洪流中的个人。

无数个体的悲哀,是不必诉,无处诉的永劫。

这是民族的悲剧,自上而下都承认,因此不必诉。

多少悲欢离合,错过的,失去的,亡故的,曾经意气风发的,一朝消散再无寻觅处。

是以无处诉说。

只得沉默,以血为墨,和着泪水写就,鲜明得含糊,惊心动魄到无声无息。

赵二平的境遇,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滴墨。

她却认为自己足够幸运。

殴打之中,她的右眼被一个小姑娘用宽腰带狠狠抽中,鲜血历时炸裂而出。

自那天开始,她右侧眼眸就与世间万物清晰明朗的样貌告别。

时光温柔抚慰下,痛楚就像很多事情一样,变得模糊而干涩。

只有那个小姑娘的样貌,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几分钟之前才发生的那样,纤毫毕现的,永久烙印在赵二平的心里。

那是个多么好看的姑娘啊。

眉毛淡淡的,在光滑的眉骨上画出自然而纤柔的弧。

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好一双丹凤眼,左顾右盼之间风华流转。

因愤怒而红彤彤的鸭蛋脸,美好的就像六七月份漫山遍野开着的花。

未经人事,因单纯而美好,因单纯而热烈。

多年之后,赵二平与当年这个挥着武装带的小姑娘重逢于西北风尘呼啸的戈壁滩上之时,她才知道这个叫刘英的女孩子,居然只比她大了一岁。

那时她和她已经可以笑着聊起过往。

而在一九六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这一天,赵二平差一点没的就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自己的命。

六五年的时候,有些事还没以后那么狠,却也是能杀人的。

她,还有自己的娘和姐姐弟妹,都被五花大绑着压到晒粮场上,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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