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1页)
谢仞遥安静听他说着这些,握着酒盏的手微微攥紧:「所以便有了春瓮城外你杀了你兄长。然后呢?皇室还继续派人来追杀你么?」
「自然是杀啊,」赵令恣白了他一眼,「但我因为春瓮城那事,上了山河风云榜一十一名,他们便忌惮点。后来我又跑去了怀山大陆,投奔了六大宗门之一的佛宗苍鸣山。嘿,要我说那些老和尚真是好人,人家杀上门了,那群和尚站在门前开始给人念佛,就把人念跑了。」
谢仞遥去看赵令恣腕子间的佛珠,猜测这应当就是苍鸣山的佛修给他的。
「你猜得没错,」赵令恣道,「但我跟踪了我那该死的爹一个月,又在大牢里蹲了半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后来在苍鸣山又躲了五年后,等金丹期已经稳固,又觉得苍鸣山那群老秃。。。老和尚可靠,就把这事告诉了他们后,和沧溟一道下了山。」
「皇室的人不杀你了吗?」谢仞遥问。
「杀啊,」赵令恣拂了拂肩上散落的梨花瓣,「我隐姓埋名嘛。苍鸣山知道这事后,开始以五大陆六大宗门之一的名号追查此事。我便下了山,化名为苍鸣山的俗家弟子见月,找了些朋友,又回了皇室。」
「我的这些朋友们都很好,哪怕他们如今都已经尽数死去,但我只要还在,就会永远感谢他们。」赵令恣朝后仰了仰,后背靠在了梨花树干上。满树的梨花便又开始往下落,纷纷扬扬的,像一场心事。
赵令恣眸中的神色在这场梨雪中莫辩:「我们当时都年少,他们来自不同的宗门,却愿意和声名狼藉的我结交,并不计生死。」
少年诺,千金重。结得因缘,五百来年。
谢仞遥看着和雪白梨花融为一体的赵令恣,听着这场年少时分的往事:「你们查到了什么?」
赵令恣沉沉出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们查到了确实有叛徒。」
「但那个叛徒并不是我妹妹,」他倾了倾身子,看着谢仞遥,眼睛一眨不眨,「相反我妹妹才是那个发现叛徒的人。」
谢仞遥也不由得直了直腰:「叛徒是谁?」
赵令恣没有卖任何关子,他此时是魂魄一缕,还被切割成了可怜的十七份,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怎么看都和仙风道骨的前辈没关系,倒像是个半瓶水晃荡着,招摇撞骗的神棍。
但他还是紧咬着牙关,说着两千多年前的真相:「叛徒是皇室,他们背叛了所有人,不论是修者还是凡人。皇室罪该万死,应当是遗臭万年,永世不得再入道。」
谢仞遥听着他话里的罪大恶极,在赵令恣咬牙切齿的声音中,似乎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谢仞遥只觉得一股子冰凉的气窜上了天灵盖,让他指尖都麻了起来。
果真,赵令恣眸中似乎升起了怒火,可又夹杂着恐惧,一切的一切令人看得不甚分明,却足够令人胆战心惊:「因为皇室,才引起了灭世之祸。」
灭世之祸。
一瞬间,飞鱼船上顾渊峙口中两千年前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再次轰然席卷而来。
血流成河丶哀号遍地丶生灵涂炭。
赵令恣手猛地攥紧,酒盏在他手中应声炸裂,他缓缓地闭上眼,一个七零八碎魂魄,此时竟也悔恨交加。
他的亲人丶他的朋友丶他的长辈,所有的一切,都消弭于灭世之祸中,连魂魄都再寻不见。
他身后,更是盛繁时代下,无数人的亲人朋友长辈和一生。
这是两千多年岁月都难释然地意难平。
「我妹妹机缘巧合间发现了皇室的背叛,她不确定,或是说因没有证据怕我不信,便没有敢告诉我,只自己去追查印证。」半晌后,赵令恣睁开了眼,他垂眸将小桌上的碎片扫干净,再抬首时已然是言笑晏晏。
她本想有了证据后再来告诉赵令恣,可她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连灵器都要赵令恣事先为她准备好驱动符,自然没过多长时间就被发现,然后被随手杀死在了皇宫里,在刚过完十六岁生辰的第二天。
赵令恣去领尸体时,是自她十一岁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个连五灵根都没有的废物,大闹了一场后,第一次抱她。
他抱着她的尸体,并不觉得如何悲伤,怀里的人是她妹妹不错,但她是个凡人。
一生不过百年,须臾之间。
或许赵令恣不过是闭个关出来后,她已经白发斑斑。
赵令恣向来清楚明白,既入大道,俗世前尘便已尽断。
他只是抱了她一会儿后,觉得妹妹在他怀里小小的,像是刚出生那样,他一只手都能拎起来。
赵令恣低下头,去叫她的名字:「赵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