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1页)
宁毓瑛笑个不停,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啊,以前我无所事事,想得多了些,经常钻牛角尖。」
宁毓华愣了下,道:「三妹妹居然擅长算学,真是厉害。」
「我也觉着自己很厉害。」宁毓瑛并不谦虚,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宁毓华的夸赞,又让他一愣。
宁毓瑛抿嘴笑,大步进了屋。钱夫人从暖阁走出来,她屈膝见礼,喊了声大伯母。
「三娘来了。」钱夫人朝宁毓瑛伸出手臂,望着跟在后面进屋的宁毓华,「大郎也来了,快别多礼,过来坐。」
黄嬷嬷上了茶,宁毓瑛靠钱夫人坐着,端起茶盏先饮了一气,将手上的帐册递了过去,将自己遇到的问题说了,愤愤道:「大伯母,府中可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钱夫人诧异了下,翻看着宁毓瑛递过来的帐目。她掌管中馈多年,柴米油盐吃穿用度,府中一应仆从的月例,府中宅子,祖坟的修缮等,对市坊上各式物品的价钱,工钱等一清二楚。
宁毓瑛给她看的帐目,价钱明显高了约三到四成左右,且有些帐目在用量,用工上都模糊不清。
钱夫人略微沉吟,笑道:「府中倒也有这样的事。阿瑛,你打算如何处置?」
宁毓瑛想都不想,嫉恶如仇道:「当然是将他们都抓起来,明摆着中饱私囊,可恶得很!」
钱夫人不置可否,只问道:「那阿瑛把他们抓起来,可有想过后面该如何做?」
宁毓瑛愣了下,道:「当然让别人来做,能有活干,能赚到钱,还怕没人不成?」
钱夫人哦了声,问:「那阿瑛可知道,管着总帐目的是谁,派差使出去的又是谁?」
宁毓瑛僵了僵,声音低了下去:「是贺知府的内侄管着总帐,派遣差使的人是方通判女婿。」
虽说钱粮并非由朝廷与贺道年出,但是他一起与宁礼坤出面,向江洲府的富绅们徵得钱粮。通判掌管一府的兵民,钱谷,户贴,赋役,狱讼等差使。在江州府的大事上,贺道年虽是决断之人,亦要与方通判商议同气。府衙发放的各种公文,必须由方通判一起签押。
尤其是赋役与户帖,狱讼,使得江州府那些闲汉混混,各大行当,无不在方通判面前恭恭敬敬。
比如力工,并非只要出力就有差使做。市坊码头等地方做苦力的力工,皆有自己的帮派,属于行脚行的行当。行脚行跑腿,帮闲,搬货做苦力。
此次月河清淤的脏累活,都是脚行揽了去,行头顾老三穿着光鲜的绸缎长衫,天天来晃悠,舔着一张脸,极尽谄媚逢迎,宁毓瑛基本上不搭理他。
如果方通判的女婿不管这个差使,绝无人敢来接手。
宁毓瑛很是难受,道:「大伯母,我听一个力工牛五提起过,这次他们在河中去捞淤泥的,衙门给他们算了徭役,今冬就不再去修城了。牛五没有工钱,行头顾老三每天给他们三个杂面馒头,三两杂面炊饼。牛五很高兴,他舍不得吃完,说是带回去给家中儿女分一口。捞淤泥不但脏,还有危险。有个与牛五一起的邻居陈柱子,他脚被石头划伤了,只两三天,整条腿都烂了,人也神志不清,很快人就没了。顾老三假惺惺给了陈家一贯钱,说是让陈家好生安葬陈柱子,他自己吃得满脑肠肥,尤为不满足,要在做善事上伸手,我实在是气不过。」
钱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宁毓瑛的手背,温和地道:「三娘,钱并非都进了顾老三的钱袋。虚抬的几成价钱,最上面的拿大头,馀下底下的人分。就算将价钱压下去,他们还是会从中拿钱。拿钱的结果如何,只能从别处省。好比是力工的工钱,吃食,用料。陈柱子给衙门服徭役,他一样没有工钱,连吃食都要自己带,不比在月河做工轻松,死了衙门一个大钱都不会出。」
宁毓瑛怔怔望着钱夫人,眼眶渐渐红了,「大伯母,我这些时日看了许多,以为自己都能看明白,实际上还是不明白。多谢大伯母指点。」
「看明白了,还是觉着堵得慌,可是这般?」钱夫人慈爱地问道。
「嗯。」宁毓瑛犹豫了下,坦诚地答了。
「唉,我也劝不了你,等你忙起来,就没空多想了。」钱夫人道。
宁毓华在旁边安静听着,他再次听到忙起来就没空多想,不禁想到钱夫人交出府中中馈之后,她闲下来,可否也会多想。
钱夫人能干,她点拨宁毓瑛之事,他从中也受益不少。起初他同意宁毓瑛的看法,在善事中捞钱,属实不该忍。
等钱夫人几句话,便将里面的关系理得清清楚楚。宁毓华看明白了里面的复杂,顾三他们属于三教九流,身份低微,势力却庞大,就是官府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宁毓瑛陪着钱夫人说了几句话,拿着帐目施礼告退。钱夫人看着端坐着的宁毓华,道:「大郎不忙了?」
「我没事。阿娘在忙甚?」宁毓华问道。
钱夫人站起身,朝暖阁走去,「要分产了,我在理帐目。帐目要清清楚楚,免得被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