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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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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有此仁心,那此前在尧天阁中的那个男子又是缘何故,叫弟子赶打出阁?”高逐晓侧头,瞧着坐在马上咀嚼点心的这个小跟班,复又回想起数月前于尧天阁中所见情境:

“还有那些老人,为何要将他们赶至猪圈,又弃之不顾?”

李元兆挑了挑眉毛,而后两只眼睛于她身上上下扫视了几个来回,本想将下颌再扬起些许,却因口中糕点填得太满,一时又未进水消释助咽,兀自呛卡在喉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憋得眼泪汪汪。

待他再平复下来,这才抚了抚胸口,声音略略沙哑地解释起来:

“你不是我们尧天阁的人,当然会和外面那些蠢人一样,觉得尧天阁不仁不义,恃强凌弱了。可你们不知道的是,江湖上常常传言我们杀人不眨眼,残害老弱,恰是因少阁主所救扶者多为老弱,他们身子本基就较我们年轻人差,死得多自然也便不算什么稀奇。”

二人言语之间,便已随着宋消行至城东,而那处与来时所见景象皆大为不同。

如今天已步入腊月,数九寒冬,他们三人身上虽着衣不多,但那是依着习武之人所修内力,能够在皮肤内侧灌注一层薄薄的气膜,这气膜不止能够耐住暑热炎寒,亦能够在与人斗战时,抵挡些许气浪,如此才使得五脏六腑可时时调和在平稳的状态,更便修习。

只是城东之景,几乎人人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有双目凹陷颧骨突出面庞数寸者,有裹着竹席缩居墙角窥视者,有两两交手抢夺半个馒头者,亦有横陈地上发丝糟乱奄奄一息者。在他们三人骑马经过时,这些流民的眼睛便紧紧黏在了他们的身上,盯得高逐晓有些不太自在。

身侧,李元兆仍自顾说着将才没有讲完的话题:

“至于你所提的那个男子,本便是趁乱鱼目混珠,偷进我尧天阁的。只是阁中有规矩,他仍算可自食其力者,原不该放入阁中,只因他苦苦哀求才未将其赶下山去。没想到这混球竟恩将仇报,自己插科打诨偷工减料,却将一概责任俱怪责到我们少主头上,你居然还想着为他出头……”

李元兆轻哼哼两声,又将两只手鼓鼓交叉在胸前,“少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就只是叫我们将他赶出去,也没……哎哎,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三人本自走着,李元兆夹在外侧,此时却叫一个跣折脚的小男孩忽的拽住衣角,如何都不松开。那马原行得慢,叫这力气阻住,也渐自停了下来,站在原地,鼻孔里轻喷出白汽来。

“给些吃的吧……求求你了……”

说着说着,那小男孩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只是小手仍紧拽着李元兆的衣袍,膝头没有碰着地面,荡荡地悬在空中。他的脸似是被煤炭烧过一般黑乎乎的,头发更是粘滞凌乱,唯有眼睛仍旧亮亮眨巴着。

未等李元兆说些什么,高逐晓便倾身下了马,又自肩头取下方才于米铺暂坐时,那掌柜的塞给她的一包点心。

小男孩见状,霎时便松了手,往她这面跑过来,怯怯地盯着她,转而将视线转至她手中的点心,面上是难抑的欣喜,小腿也微微颤抖起来。

高逐晓自那包裹中拿出两块黄豆糕来,递到他的手中,可他接过之后,却仍旧站在原地,频频扭过头来,朝西北墙角处望去。只见那角落里,坐着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妇女,怀中抱着个破布包裹的婴儿,目光同样往这处探来。

她因着这一看,心上骤然如若针刺般地缩痛一下,随即又自包裹中拿了两三块来,递给那个小男孩,他这才两手捧了点心,扭头往那处飞奔去。

见此,那墙边蹲着的流民陡然都站起身来,往高逐晓身侧围去,不消片刻,她便叫人流里外围了三层,而手中的点心,也在这哄乱之中一抢而光。有人见那包裹空空,没了吃食,竟自她手中猛然一扯,将那布袋也给抢了过去。

待人群再度散离,她才见李元兆身边也围了几人,但因着他仍坐在马背上,围近的人三三五五,不算很多。

只见李元兆自胸中左掏右摸,而后肉拳出来往外一展,却是两手空空,无奈道:

“我真的没有吃的了啊……”说罢,还将胸前衣领扒开些许,证明自己说的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那三两流民这才颓丧着转过身来,又回到那墙角处坐下了。

三人之中,似只有宋消身侧,没有一个流民往前靠近。他单人独马,悠悠地往前缓缓行进,其间再未曾侧首,也没有回头。似在这天地之中,夹墙以内,他独享了此间清寂,却又擅揽了宇内艰重。只是这样一个人,却并不愿叫人看清他的面目,只如万古云霄间飘然一羽,落于这狭长古道上,绰影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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