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燕衔泥(第1页)
收到靳仰弛第一封信的那个晚上,武汉破天荒的下了一场大雪。
珞山附小放学很早,附小就在大学里面,位置靠近东湖,那个角落更像一个居民区。有着各类小食也有不少行人来来往往,离珞山附小一两百米就是幼儿园,杨桢十几年来生活和学习都囿于这一方小天地。
杨桢五点半放学,放完学去居民楼温颂荷专门请的老师那里补习初中的内容。杨飞榕是反对的,作为大学教授,他的理念是拒绝一切揠苗助长的形式,要给孩子完整的愉快的童年。
但是温颂荷并不这么认为,理由就是温从言在杨桢这个年纪已经将初中的内容学的七七八八,并且是自学。
在温颂荷眼里,杨桢有些愚钝,为此她经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当时的杨桢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争吵,眼睫轻扫,不置一词。她比哥哥愚钝,似乎是从出生开始就被认定的事实。
哥哥敏捷聪颖,年少多智,自己则被认定木讷笨拙,杨桢从最开始的内心挣扎到后面的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判词。
她心想,我笨拙不是你们所有人都希望的吗?
那天的争吵以温颂荷的大捷告终,杨飞榕气了几个晚上,也妥协了。总之,杨桢就这样被剥夺了放学后的放松时间,杨桢觉得没所谓了,反正自己放学在家除了做作业也没有其他的玩伴。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杨桢从老师家里出来的时候,斜对面的湘菜馆正在收拾,隔着一小扇玻璃门,老板娘和她养的灰毛狗影影绰绰。
里面刚招的年轻的大学生正在做兼职,扫地、拖地,不用洗碗,这是杨桢上次路过湘菜馆的时候偷偷听到的内容。
收回目光,杨桢打上伞。武汉这两天明明气温直逼30度,从昨天开始陡然降温,妖风阵阵,今天又下了一天的雨,杨桢的心情也就郁闷了好几天。
不过今天不一样。
杨桢拍了拍贴身放在口袋里的信,弯了弯眼睛。邮递员叔叔每天都会把信固定放在一个地方,只要每天顺路过去找一找就行。
杨桢开学之后经常趁着放学后补课前这一段时间,过去看一看,就当是散步了,没想到今天真的收到了。
她每天都在等靳仰弛写信,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心思。因为她自己始终踏不出那一步,好在靳仰弛是灼热的,就是信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实在难看,但是杨桢很高兴。
回家的一路上都踢踢踏踏,眼睛亮晶晶的,浑身都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上坡的时候路过梅园,大道旁边的梅花全部开了,香气并不浓郁,散在风中,很淡很淡。
偶尔还会遇见几只被喂得胖乎乎的猫咪,慵懒地躲在房檐下,团成一个球,眯着眼睛,一点也不怕人。
雪就是在这个时候下的。
吓得杨桢愣了愣,因为急雪似乎在一瞬间哐哐就砸了下来,砸在伞面上。杨桢诧异地抬起头,才发现下雪了。
不同于北京的冷硬,武汉的雪绵绵的,像棉花一样砸下来,没多大会就压在了梅花枝头。贴身放着的信似乎在发烫,杨桢撑着伞匆匆回了家。
“唰——”杨桢收了伞,在门口跺了跺脚,把身上的碎雪抖下去。正准备开门,门已经开了,杨桢面前站着高挑的少年,穿着灰色的毛衣,休闲裤,踩着拖鞋。
“哥哥?”杨桢看着少年眼中满是诧异,今天不是才周二吗,哥哥不是应该住在那边家里吗?怎么回来了?
温从言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杨桢,将她的伞拿了过去,侧身让了让位置,凝眸看着杨桢:“我回来住一段时间。”
杨桢点了点头,反正温从言来去自由,不像她,放学还要补课。
看杨桢似乎没什么反应,温从言静静地看着她:“哥哥回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但是我好多作业。”杨桢瘪了瘪嘴,将书包没力气地往旁边一扔,“赵老师给我补完数学又留了作业。”
温从言看杨桢嗔怪的态度,眼中多了几分柔软,连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他坐到杨桢旁边,从书包里拿出她的作业,杨桢在旁边看着,最开始有些紧张,后来又慢慢放松了下来,手悄无声息地碰了碰装着信的口袋。
“进度还挺快,初一的数学学了三分之一了?”温从言有些惊讶,上面杨桢字迹工整,练习册上正确率也极高。
杨桢点了点头,“赵老师讲的快,有些内容我不会,抄了点同学的。”杨桢乖巧地眨眨眼睛,小声道:“你别告诉爸爸,妈妈也别说。”
温从言笑了笑,摸着杨桢的一头短发,似乎有些无奈:“今年下半年就上初中了,上点心。”
杨桢将作业从温从言手里抽回来,嘀咕着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两人正在客厅说着话,杨飞榕从书房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