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1页)
京都皇城。
眼下已经入了子时,守夜的太监们已经进来了三、四次,提醒谢启宁该歇息了。谢启宁桌案上堆积着厚厚的奏折,他本疏于政务,很少会看奏折看到这么晚,但今夜,他的桌案上放着一本灵州守将刘锡的急报。
谢启宁望着奏章上频繁出现的淮王二字,神色飘忽不定。
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老太监端着安眠茶走了进来。老太监从小就跟着先皇,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依然照顾着谢氏皇族。
“陛下,该歇息了。”宋老太监将安眠茶放在了桌案上,他在宫中德高望重,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对他礼数有加。
谢启宁没说什么,端起茶一饮而尽。
宋老太监看着谢启宁的目光很柔和,谢启宁放下茶杯的时候,正好露出了手腕处的一处印记,约莫是个山的形状。
宋老太监把茶杯收了起来,视线停留在谢启宁的手腕处,叹道:“陛下真的是所有皇子里,最像先皇的了。就连这手腕处的印记都一样。我每次看见陛下,都能想起先皇……”
谢启宁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看了眼手腕处的印记,神色无常。提起先皇,他这个皇帝的亲儿子态度可要比这老太监冷漠的多。
“是呢,从小到大,宫里的人都说,我和父皇是最像的。”谢启宁喃喃道。
不光是手腕处的印记,他和先皇一样,都是擅长用左手,所以写出来的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容貌也是如此。也正因为此,谢启宁从小跟在先皇身边的时间就比其他皇子长,先皇待他也更有耐心。
宋老太监送完茶,感慨万分的走了,他岁数大了,总喜欢提起过去的事,没事就在谢启宁面前念叨几句先皇,再掉掉几滴眼泪。
他走后,谢启宁脸上的神情更阴寒了。提起先皇,并不能让他心里舒坦一些,相反的却会勾起许多不好的回忆,那些刻在他童年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没有人能真正继承父辈的全部,如果有,那一定是被逼迫模仿的。
手腕上的印记、惯用手、书写的字……这所有看似的巧合,实质上都是精心刻画的,谢启宁犹记得,幼年的他用右手拿笔,被暴怒的母亲打断了右臂。还有手腕处的印记,那是沾了墨一针一针刺进去的。
针扎的苦楚,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为了保证这印记清晰,谢启宁每年都要经历一次这种痛。
还有这宛如先皇的容貌,也是用药和磨骨的手法造出来的。随着他不断长大,他的母亲会用融骨的药水和缝合的丝线,调整他的容貌,让他和父皇越来越相似。
一开始他嚎啕大哭,到最后麻木平静,因为谢启宁知道,这是他的命,他躲不掉,也逃不开。
谢启宁深吸了一口气,他和谢辰是同胞兄弟,从他记事起,谢辰便一直在外征战,他不知道谢辰小时候是否和他一样经历过不堪回首的经历,但从谢辰和母亲冷漠的相处方式看,两人关系也并不融洽。
谢启宁凝视着那张奏章,过了许久之后,拿起笔在那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南沫入侵西昭的情报开始流入京城,这是自谢辰平定边境以来,南沫第一次大规模进犯。朝野间乱成了一锅粥,失踪许久的谢辰再次现身,让朝中不少大臣们暗暗松了口气,可在这用兵调度上,众人却都小心翼翼,生怕让谢辰重新掌握大权。
无论是粮草的分配,还是军械的调度,都是按照最低配额。朝中的许多大臣,曾经都和谢辰有交情,可在谢启宁登基之后,却都迅速的和谢辰划清了界限。如今甚至不用谢启宁自己张口,朝中之人便已经将谢辰排挤在了朝堂之外。
谢启宁冷眼的看着朝中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如何节省钱粮,如何防止谢辰重新掌握军权,他们拟出了一个最严苛的策略。
谢启宁没有说话,在这份奏章上盖上了玉玺印记。
早朝后,谢启宁觉得有些疲惫,他屏退了伺候的下属,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小太监。谢启宁顺着宫里的小道慢慢散步,眼下已经入冬,树上没了树叶,光秃秃的,冷风一吹,枝干交错碰撞。
谢启宁慢条斯理的走着,青石板的长阶一眼望不到边,谢启宁走着走着,看到了一朵长在石板缝里的小野花,野花看着蔫蔫的,但仍在寒风中开着花,花瓣一摇一摇的打在石板上。
“这个时节了,竟然还有花,还真是顽强。”一个小太监说道。
“可不是呢,还长在这石板缝里。御花园里的花都败了,没想到这小野花居然能活,奇了。”另一个小太监跟着道。
谢启宁没吭气,站在这野花旁边,半晌后慢悠悠的说道:“生命这东西,说顽强也顽强,说脆弱也脆弱。它这么努力的活着,却长在了长阶上,碍着别人的路,到头来,不过还是沦为泥泞的命。”
谢启宁抬起脚,踩在了这朵野花上,花茎登时折断,花瓣和泥土混杂在一起。
这里是皇宫里偏僻的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动。谢启宁走着走着,看到奴一带着面具站在道路一旁,这样的“偶遇”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他为了保持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倒真是费尽了心思。
谢启宁装作一无所知,走了过去:“你怎么也在这?”
“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么巧,居然遇到了陛下。”奴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