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页)
这时只听身后周阿忠一声冷笑,亦响起嗖嗖破空之声,紫袖慌忙转身,知道有暗器,急速朝一侧闪避,用剑回拨,只听「当」地一声,剑刃将一件物事扫在地上,同时胸前一震,紫袖愕然看去,一支袖箭正钉在自己右锁骨下,肩窝之侧,鲜血顿时洇出了衣衫;地上也钉着一支。他右胸剧痛,手臂已提不起来,只觉连剑都快握不住,忙交至左手,怒道:「你这是做甚么?」
周阿忠拔出一对短刀在手,笑道:「小捕快,你果然就爱多管闲事,这可不是缘分么?」又朝那布衣人道,「先料他,我便拿钱与你。」那布衣人畏缩着道:「他可是公门中人,我,我看算了……」周阿忠面露讥讽之色,笑道:「以为你赵浑天不怕地不怕,谁想都是吹出来的,也是个怂包。」说着便猱身而上,两把短刀舞成一片白光,直向紫袖卷来。
紫袖见赵浑行止,不像谙熟武艺之人,只因左手使剑不甚灵便,只得先对付周阿忠。周阿忠功夫自不如他,却殊为凶狠,一时两把短刀分袭喉头丶肚腹,已是寒气逼人。紫袖对姚蕙娘印象甚佳,手臂尚好时,看在她面上,定然会对周阿忠手下留情,只是眼前又痛又气,却再顾不得。此时又想起杜瑶山斥骂自己不懂防备他人的话来,心里恨不得同他一起大骂自己糊涂,一团无明业火熊熊燃烧得更猛。
紫袖少用左手,想使规整剑招都不成形,起初几下十分凶险,一个拧身便「嗤」地一声,身上袍子即划破了。只因倒还记得他左手较弱,因此一柄长剑只朝他右手招呼,一时间也斗了个不分上下。赵浑本已取出一把小刀,战战兢兢在一旁瞪眼,见他二人纠缠在一起,便又退在一旁。
周阿忠只怕他过上一时半刻,招式渐渐熟了,自己便更难占上风,只在那里不住口地催促赵浑道:「刺他后心!捅他脖子!」赵浑上前两步,只觉二人兵刃激起的凉风割得脸疼,手倒是伸了出去,只怕自己被刀刃剑锋蹭上,一有风吹草动便收了回来。
紫袖料想赵浑胆小,便道:「赵浑别听他的!你不会武功,若轻易动手,想是第一个死!」又对周阿忠道,「你缘何这样恨我,必要置我于死地?」
第27章春无踪迹(6)
周阿忠一刀在侧,一刀斜斜划过紫袖胸膛,紫袖一个铁板桥向后急闪,避过刀锋,却被他刀身扫到了那支袖箭的箭尾,上半身右侧骤然抽痛,顿时一抖,一口气岔了小半,便站不起来,倒在地上。周阿忠见他倒了,笑道:「你将我的刀打落在地,当着那许多人,叫我颜面无光。这落刀之仇岂能不报?今日合二为一,取你一条狗命,却是便宜了你。」说着便跃上一步,捉刀刺来。
紫袖这才明白只因曾被自己击落一把刀,他竟一直带着恨意,今天又被撞破这等好事,才施以暗算,又狠下杀手。当下慌忙朝外一滚,形貌极为狼狈,伤口又痛,却不敢不还击,手里长剑平平刺出,护在身后。待得滚出圈子,弹起身来,中箭的前胸已开始发麻。
紫袖知道箭上许是涂过麻药,只想趁左手还能动弹,快快了解此事。此刻内心愤懑非常,只不见他再上前来,略一打量,见他腿上渗出长长一片血迹,竟是被自己方才所伤。他想起最后所刺那一剑,正是一招「孤蓬万里」的最后一剑,此前功力太浅,只得切断细线,如今不知不觉内功有所进境,却是能将劲力透过剑身发出去了,顿时又惊又喜,心道:「对了!我身上受了伤,内力却好好的。这一受伤,却是痛得傻了。」
赵浑见周阿忠流了血,只在那里不动,只怕自己这笔买卖就此砸在手里,焦急嚷道:「老周,你快把他结果了,咱们好谈妥了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耽误了事,你我都吃不消。」周阿忠似是疼得很,不为所动,赵浑突然高声抱怨道:「行情惯是越新鲜价钱越高,我这才冒着风险花了多少银子取来,你倒在这里悠闲!头两年东村那家,人都死了,胎盘却还新鲜热乎着,不也卖了那许多钱?咱们弄这个,图的什么来?」
紫袖心中大惊,如有电光在眼前劈过,也不顾周阿忠,跳在赵浑身侧,一剑指住他道:「你说甚么?东村孙家,打死媳妇的孙淘?」
赵浑一抖,却见他身上血迹斑斑,手臂也哆嗦,想是也撑不住多久,笃定周阿忠必将砍死他在这里,便捏紧手中小刀,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那回要得急,我和老周看着他把死人肚里胎盘取出来的。」
紫袖连双唇都发起抖来。他霎时明白了李绣儿腹中为何没有胎儿,而为何又无人去为她接生过。想到她念着家人,偷偷吞下那枚戒指,满心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孤零零地慢慢变得冰凉,却又被人剖开肚腹,强行取出胎儿,只为要一个没见过天日的新鲜胎盘……「为甚么?」他轻声问,「那到底是甚么灵丹妙药?那是人身上的肉啊!」赵浑似是全然不懂他为何激愤,瞪着眼道:「人肉才补啊!」紫袖望着他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只觉自己目中所见并非活人,又问:「胎儿呢?」赵浑不耐烦道:「那谁管,都死了。反正也不是儿子,亲爹都不要。」
周阿忠缓步走来,依然笑着,转动着刀柄道:「你既知道了,麻药虽不多,也该散开了,那便放心去罢。」身形一闪,突然扑上来。紫袖伤口着实不怎么疼了,右半截身子都隐隐发麻,只气得左臂发颤,把真气贯至剑上,当当两响,将他双刀都荡了开去,口中只问:「你们是魔教的人?」周阿忠大笑起来,赵浑不屑一顾道:「哪里有甚么魔教?不过是为了方便罢了。」
紫袖脱口道:「畜牲!」缓缓将长剑举了起来。
周阿忠笑得狰狞,举刀迎上去拨他的剑身,口中道:「口气不小,你这剑招,我瞧也不过如此了。不如安心做个厉鬼,自立一个魔教……」话未说完,紫袖手腕微震,只听长剑嗤嗤作响,犹如三尺青锋在朗朗晴空下骤然低声细语,一股内力竟然透过剑身,一击而出。无形剑气远胜削薄锋锐的刀片,在周阿忠颈侧划过,劲风过处,皮肤应声裂开一道细细血口,鲜血顿时奔涌而出。
一剑封喉。
周阿忠尚在说着什么,却硬生生停住,瞧着自己身前喷出的血迹,神色由惊诧化为恐惧,喉咙中只发得出「咯咯」的怪声,向后直直倒去,抽搐数下,便不再动。紫袖头脑中方才还是一团乱麻,此刻看着血流如瀑,心中却霎时清明无比。他定了定神,刚想拔脚过去看看,却跌坐在地上。
他自嘲地说:「脚竟软了。」这一刻只觉无限疲累,几乎便想仰天躺下,却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当下收了剑,去看赵浑。
赵浑在青天白日下碰上他的眼神,立时哆嗦起来,抓住那包胎盘,转身便走。紫袖知道他跑不了,便以剑拄地,站起身来,朝他追去。赵浑初时边跑边喊:「你吃了豹子胆,竟敢捉我!你别追了,放过我罢……」到后来便不再喊,闷头直奔。眼看再向前便有一道转弯,紫袖料定他必然挑着岔路逃去,不欲多生枝节,刚要跃起去拦,只见赵浑转过身却顿住了脚,似是瞧见什么可怕的物事,竟一步一步向后退了回来。
紫袖赶上前去,见那转弯处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衣,头上也缠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得极慢,也极平静,只是每向前一步,赵浑便向后退一步。紫袖见赵浑双腿发颤,衣裤瑟瑟抖动,不出十步,便抖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人又向紫袖望来,紫袖诧异已极,触及他的目光,只觉淡然如水,却登时连寒毛都炸了起来,心中不禁发憷,便握紧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