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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看一眼,那男人仍然抱着手臂,似亦陷入深眠。
为了清醒些,周弥微微直起身体,将额头靠向玻璃。
外头风雪弥漫,建筑和街景,都似蒙上一层半透的硫酸纸。
她的呵气,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小片的雾气,立即伸手抹去。窗玻璃是冷的,像是冻硬的一整块冰面。
过了许久,终于看见窗外街景熟悉起来,离住处不远了。
车临近路口,周弥出声:“停在这儿就行了,里面小路不好掉头。”
身旁的男人似被这句话吵醒,这时候缓缓地挣开了眼睛。
司机依言把车停了下来,周弥道声谢。
刚准备起身,忽觉身旁的人坐直了身体,她顿一顿,以为他有话要说。
他只是笑了笑,手指夹出储物格里的那张纸币,朝她俯身。
他靠近时挟一阵清寒的气息,周弥呼吸滞了一下。
下一瞬,他手臂一伸,把那张纸币,塞进了她的靴筒里。
周弥穿的是一双烟筒靴,靴口宽敞。
男人声音带着笑,可让人觉得那笑意是带着微微凉意的,像午夜一缕风,沉闷,也像经世的露水。
他说:“周小姐既然缺钱,这车费留着自己用吧。”
单纯的作弄,或是,纯粹的羞辱?
它们的界限或许没有那样分明。
周弥顷刻脸烧得通红,几乎是呆住了。
她记得以前看电影,有人往脱-衣-舞-娘的胸-罩里塞小费,似就是这般态度。
至此,自见到孟劭宗起,积累的屈辱般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然而,她不过牵了牵嘴角,紧跟着所有表情,拼合成一张挑不出毛病的一张笑脸。
清灵的音色,平静地说:“那就谢谢谈先生了。
她伸手拉开了车门,风顶过来,差一点又将门关上。
动作还是狼狈起来。
多用了点力,才将门推开。路上雪已经堆起来,脚踏上去,松软虚浮的触感。
靴子踩到实处,手一松,风一下将门摔上,瞬间阻断了里头的暖气。
车仍停在原地。
黑暗车厢里,男人点了一支烟,落下车窗,手肘撑住,沉沉地吸一口烟。
目光却看着另外一侧的车窗——
风比方才刮得更紧,道旁树枝剧烈招摆,几乎下一刻就会被风劈折。
灯下,那道单薄的身影,走得飞快。
一直到了路口,才停下脚步。
随后,她弯下了腰,那动作,是在掏出靴筒里的钱。
片刻,直起身,手一扬,那张粉色纸币,被风卷进雪里,一下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