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头发(第1页)
次日一早,连夜的小雪刚停不久。
外面天蒙蒙亮,金厘前脚经过小镇路口,隔老远便望见两道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别扭身影。
籍舟把头偏左边,姜渚把头偏右边,表情都十分僵硬,谁也不肯看对方的脸。
金厘无语地问:“你俩又吵架了?”
籍舟、姜渚异口同声:“没有。”
说这话时,他们的脑袋各朝一边歪,以异常古怪的姿态倾斜着,像一对大门上贴反了的春节娃娃,自带某种诡异的喜庆感。
金厘还注意到,这两人脖子上都粘了膏药,牢牢实实围满一圈,貌似是治疗关节损伤、活血化瘀用的……搞成这副鬼样子,昨晚的战况得有多激烈啊?
籍舟一脸木然:“脖子扭了,转不过来。”
姜渚捂着后颈:“落枕了,还被他拍了一下……骨头差点断掉。”
籍舟冷声道:“你不该优先反省自己的问题?”
姜渚理直气壮:“第一次同床,姿势不对很正常。”
金厘:“???”
籍舟拧了姜渚一把:“是睡姿,把话说清楚。”
金厘打断道:“两位大神仙,这还站着个外人,私房话能不能回家再聊?”
籍神仙和姜神仙各一偏头,咔哒两声清脆的骨头响,顿时又吃痛地捂紧了脖子,寸步难行。
籍舟难得回老家一趟,他在c镇没有亲戚,唯一的老房子拆干净了,便等于是把过去的念想全部斩断,从今往后也没了回家的理由和必要。
而这次来c镇,也不单是为协商拆迁的事。籍舟的母亲过世已久,房子里留了不少东西,自从籍舟搬走以后,这么多年也没谁来收拾,估计是乱七八糟不成样子,最后总得有人进去清理一下。
他们沿着结霜的街道走了一段,拐进以前住的那条陈年老胡同,这一路姜渚歪着脑袋到处看,也不晓得在看什么东西——一直到那栋旧房子的大门口了,籍舟停下脚步,猛地把他往回一扳,正色道:“你在外面等我,先不准进来。”
姜渚愣了:“为什么??”
“嘎吱”一声,锐响十分刺耳。
籍舟拧开生锈的门把,乌沉沉的眼睛盯着姜渚,认真强调:“等我就是了,待会喊你。”
“到底为什……”
姜渚半句话没说完,籍舟一个闪身钻进屋,哐当把门一关,完全不给他跟上来的机会。
姜渚:“……”
他人都蒙了,在门后站了半天,朝对面的金厘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金厘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好一会儿过去,才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还能为什么?怕你发现他家里的巨额遗产呗。”
如果说,籍舟住的公寓是“恐怖的凶案现场”。
那么他以前住的老房子,就是一口“阴暗发霉的棺材”。
东倒西歪的大小牌桌,凌乱摆放的生活用具,断腿的板凳随意歪在地上,和摔残的烟灰缸、酒瓶残渣、数不清的纸牌碎屑躺在一起,连四周的墙面也被烟熏成压抑的土灰色。
籍舟工作以后,曾雇人过来查看房子、定期除灰通风。当对方提出是否需要整理清扫的时候,籍舟拒绝了,让他务必保持屋内陈设的原样——虽然并没有什么可怀念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口十年如一日未曾改变的“发霉棺材”,确实很符合籍舟堪比尸体一般沉钝的生存状态。
在这间幽深不见底的屋子里,连一张供人休息的床也没有。籍舟妈和一群牌友疯疯癫癫喝酒打牌,有时出去一晚上不见人影,有时在家随便找个地方打瞌睡。
籍舟嫌他们太闹腾了,通常会躺到昏暗潮湿的阁楼上。而在那里空荡荡一片,常年不见光,只有冰凉刺骨的木质地板,到了夏天的夜晚也冷到身体蜷缩着,独自一人辗转难眠。
——那个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籍舟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他走到客厅的窗前,点了根烟,站在那里静静地抽。白雾透过指节的缝隙飘了出来,很快又在室外强光的照射下消散不见。
刚才拦着不让姜渚进来,籍舟对自己的想法还是很明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