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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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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家连和尚的生意都做上了?”刚刚开始学习生意的解忧,几乎钻进钱眼里去了。

翟清渠停了手中的笔,嘴角浮出了一丝明媚的笑意,像是回忆起了过往愉悦之事,“在做和尚之前,未必是和尚。”他看了看正被账目数字弄的昏头昏眼的解忧,又望了一眼屋外无边的春色,道,“今日去钱庄走走吧,看看利本生息在实际生意中是怎样操作的。”

解忧点点头,取来锥帽面纱,与翟清渠并肩而行。春风暖暖,拂在身上,像是一把一把金丝烂漫的小刷子,让人感到无限的明朗与舒适。

彼时的开封城,有着人们无法想象的活跃商业,从候潮门而入,无数的经纪行贩,挑着货担,吆喝而来;南熏门外,一队接着一队的驼驴驮着各式货物,络绎而来。驴队中的货物不仅仅来自大周境内,还有来自远方两浙的布帛、广东的珠玉、蜀中的清茶、洛下的黄醅,还有在城中作坊里生产的,如笔、墨、旗帜、香药等物品。这些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嵩谷、丝帛布缕、米麦杂粮,即便在战乱纷扰的此刻,仍一路通畅,汇聚此处,既得益于沿途国主们对行商态度的开明,也不得不归功于有像翟家这般大商家,方能通衢四洲、游说诸国。

“玄帅过几日便要出征了吧?京中的戒严从今日起便越发紧张,马、驴一概不许出城。”翟清渠一面看着街上往来奔走的人流,一面侧身问她。

“明发的开拔日是下月初一,不到五日了。”提到赵匡胤,解忧的心思便有一些不愉。大军出征,也就意味着她要再次入宫为质。

“赶在玄帅出发前,若是得空,最好能再见一面。若是没闲,也便罢了。这三五个好身手的兄弟,带上沙场杀敌方是正途,犯不着整日跟着我,浪费了。”翟清渠略微带着笑意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解忧的脸一下子便涨得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什么,她与翟清渠之间坦坦荡荡,竟被赵匡胤派人跟踪尾随。“不敢惊动先生,将军错意,待我回去跟他解释清楚。”解忧恨恨地说道,胸口憋着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

翟清渠觉得有意思,颇带笑意地看了她一眼,还未等开口。人群里锦柔爽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舅舅,你也有空出来闲逛呀?”

翟清渠与解忧扭过头,见锦柔一身精干的短打装扮、兴致勃勃地正冲着他们拼命挥手,张令铎跟在她后面,还有几个家丁,大包小包的拿着许多东西,看来二人正在为新婚置办新物。

“哪里有闲逛,去钱庄看看,战事开启,钱庄的银根票据正是紧要关头。”翟清渠带着笑意看着这对忙碌的新人,“倒是你,自己闲逛还不够,令铎马上要领兵北上,你还要拉着他到处乱转。”

“还说呢。”锦柔嘟起了小而翘的嘴,很是不满的表情,“要赶在出征前办婚仪,匆匆忙忙的,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买呢,他倒好,一头钻进军营里,今天才出来,这汉家的新娘子都这么委屈么?”

“这哪里委屈了?不是正逢打仗么,你又何必在乎这些虚礼。你结婚,我可是备下了一份厚礼了,一点也不委屈。”翟清渠微笑着哄道。

“何止是虚礼。”锦柔似乎对身边的人来人往也有些顾忌,凑近了才说,“已经下了旨意了,他去陇西驻守,我就要入宫伺候太后,这不是明摆着要拿我当人质吗?宫里那些娘娘们,哪一个是好相处的。我一来自外邦的女人,什么宫规礼仪都不懂,让我到宫里去做人质,还能活着出来嘛。”

翟清渠嗤笑道:“总算还知道自己举止粗鲁,不合礼仪,也算是你这段时间呆在开封城里的进步。”他看了一眼张令铎,这位准新郎似乎对旁务浑然不觉,目光只凝聚在带着面纱的解忧身上。翟清渠心下了然,微微一笑,继续安慰道,“其实这也是大周的常理惯例,将领们驻守在外,总有家眷会留在京师,即是彼此有个顾忌,同时军纪严明,携带家眷总是诸多不便。”

“我们党项就没这么多心眼算计。男子以军营为家,夫妻同战同行的不在少数,偏偏到了这里就这般复杂,繁文缛节惹人生厌。”锦柔显然还是对此愤愤不平,一肚子牢骚总算找到人倾诉了。

解忧看着喋喋不休的锦柔,虽然换上了汉族待嫁女子的装扮,一身合体剪裁的藕色半袖常服,贴合着她常年习武而塑造出的、纤长而紧绷的肌肉线条,使得整个人看上去生机勃勃。解忧心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锦柔对这委屈的抱怨不满,只是因为身为郡主的她还有很多选择的可能,她只需要拍一拍衣袖,就离开这种被囚为质的命运。而她选择不走,或许只是因为喜欢那个人,因为喜欢,因为想和他在一起,她只好忍下了这些委屈、这些不满。这份能够选择的自由,能够为选择做出的牺牲,于自己而言,此生只怕都是奢望了。

春光下的那两个人,男的丰神俊秀、女的容貌出众,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周身都仿似有流云霞彩笼罩般,在解忧看来耀目得惊心。她移开了目光,只想逃开,身形未动,却被锦柔发觉了。

“舅舅,听说你最近收了一名女徒弟,就是这位吧?怎么盖着面纱呢?”锦柔放弃了抱怨,伸着脑袋在解忧薄薄的面纱前晃来晃去,“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姑娘,身形有些眼熟。”锦柔拍着脑袋仔细回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无礼。

张令铎将她拉了过去,目光仍牢牢盯着解忧,道:“莫要无礼,这位是解忧娘子。”接着便依照礼数作了一拜。

解忧也回了一揖,从面纱下传来的声音冷冷冰冰,“张将军好眼力,看来贱妾这面纱不过是掩耳盗铃,瞒不住明眼人。”

他当然认得出,半年多耳鬓厮磨的恋人,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他都了然于胸,虽然那时候她还叫翘翘。

“解忧娘子拜舅舅为师,是学经济算计之数么?”锦柔对解忧与张令铎之间暧昧不明的气氛浑然不觉,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道,“这个可难了,我母亲也算是家传,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只算学到一点皮毛。舅舅在这方面可是翘楚,每年翟家自己的子弟不知有多少想拜他为师的。这几年在夏州,皇亲贵戚亲自上门的也有一箩了。后来他干脆开了个书堂,每月授课一次,那场面,为了抢个前排的位置,大打出手的都有好多。姐姐,舅舅居然愿意亲自教授你,要是说出去,别人可要羡慕死了。”她原本就性格爽朗,说到兴奋处,便姐姐妹妹地乱叫,哪里顾得上这一声姐姐在解忧听来是何等刺耳。

解忧缓缓将手从锦柔的手中抽出,隔着面纱,旁人虽看不到她面上的僵硬,却从尖锐冰冷的语锋中感到了冷冷寒意,“先生百忙中愿指点解忧,我当然知道,不用郡主提醒,也不需要惹得他人羡慕。课业繁重,恕无空陪郡主闲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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