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第2页)
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如果在阴冷潮湿的地方睡上一晚,那也绝对会得病的。我看大致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便打算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晚饭。不过这里没有木柴,我需要打着雨伞去外面找一些来。
那孩子被我留在了寺庙内,我弯着腰,左手举着伞,右手拨开草丛,在树根到处翻找是否有断裂落下的树枝,不过愈是去找,我的心中就越升起了不太妙的预感,雨水早已将树枝浸透了,拿起来的全部都免不了全是湿哒哒的一片。这样拿来也没办法生火,我只能在树下再找了半天,努力去寻找被树荫挡住的木枝,但即便如此,还是只能找到了或多或少已经受潮的柴火。
雨越大就越难找,时间拖得越长,也只会让本来还算干燥的木头变得更加湿润而已。我犹豫了半天,没有办法,还是就此打道回府了。
啊啊……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去香炉的地下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燃料,但幸运的是从里面找到了几张纸(字迹模糊,不知究竟在写些什么)的残渣,还有余烬之中、染香剩下的一些小木棍。
我尝试着用火燧点擦出星子,但那些亮亮的小火花蹦蹦跳跳地弹到了木柴上,却顷刻之间消散了身影,化作了几缕袅袅的青烟。
实在没有办法,虽然我本意是不想浪费打火机的汽油,里面的燃料用一点少一点了,但现在是紧急事态,自然也是没办法,我将它从包里取了出来,先点着了纸张和小木棍聚合在一起的易燃物,看到它们被我灼烤出了一株小小的火花,我便收回了手,期待着这羸弱的火舌能继续舔拭底下的木柴。
但这澄黄明亮的焰色并没有如我所愿地扩张,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我的眼皮子下就这么烧完了所有的纸张与染香棍子,将所有的易燃物都烧成了灰烬,然后也像之前的火星子一样痛快地跃动了几下,就此退场了。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
那孩子按着我的手背安慰我:“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吃那里的东西。”
他指的是别人进贡的那些面食……
我也是找不到别的能够解决晚餐的办法了,只能放弃做点热食的打算,慢慢爬去将小碟拿了下来,放在地上。
啊,佛啊神啊,虽说我霸占了这处寺庙,也不知道在这里供奉的究竟是哪一位,但我也是没有什么栖身的地方可去了,您应当是能够体恤我的吧?
虽说我并不介意这些,但还是在心底默默地念叨了一遍,同时视线扫过了它们断裂的手臂和大腿,底下的莲座被我刚刚也顺便擦了一下,露出了灰青的本貌。在这光线暗淡的昏黄之中,显露出了浅淡的光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抢了他们贡品的这种不敬的行为的缘故,现在看他们的眼睛好像都因为反光而折射出冰凉的色泽。
只是看上去冷得很,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温度越来越低了。我把干硬的馒头掰了一半,剩下的塞进了那孩子手里,自己把剩下的那份往嘴里送。>br>
干得好像在嚼砖头。
我费力地咬下了一块,感觉它菱角分明地顶着我的口腔黏膜,根本是吞不下去。我的嘴里分泌出了津液,口水裹挟着这个硬冷的面团块,直到将它缓慢地融化,外层变得柔软了起来,口感如此难吃,我也不想细细品味,就这样直接咽进了肚子里。
那孩子面色如常地嚼着手上的食物——我并不想用“食物”这种词形容它。质地如此干涩,小孩的肠胃更加受不了吧。这样想着的我将水瓶拿了出来,递到了他空出的右手上。
无法加热,因此它生冷得就像一个沉甸甸的铁坨,甫一进入食道,就感觉像是一块石头就这么落到了胃里,明明并没有噎住喉咙,却也还是能够感到某种难言的反胃感。我一边费力地咬、一边等待着津液重新将新进入口中的面块湿润,打算将它继续吞进肚子里。人要定时定量地补充能量才不会死去,小孩子更是如此,因此有的吃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了。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想要尽力接受这种落魄、寒酸、不体面又艰难的场景。
那孩子的肉还是没能被我养出来,哪怕改善了伙食,现在又回到了他遇到我之前的水平吧?我顺手搂了一下他的肚子,在薄得如纸一般的皮肉之下能摸到一节节瘦骨嶙峋的肋骨。他正像老鼠一样娴熟地用牙齿处理手上的面食,哪怕是到了现在,他的吃相依旧又急切又激烈,像是下一秒赶不上就会就此饿死一般,依旧是像下水道偷生的灰皮老鼠似的做派。
“不要噎住,喝点水吧。”
我没办法制止他的急切,只能在一旁要他多多喝水,想让他进食的节奏放得稍微缓一些,同时也尽量再往自己肚内吞下了更多干涩的馒头。剩下的精力便也用来喝水了,感觉到那股像铁坨一样缀在心口的憋闷感终于减轻,原本硬结的面食都在胃中被水泡化了似的,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暮色逐渐侵入,像是乌鸦的尾羽一样黑沉。现在已经越过了黄昏,大概已经到了七八点的时刻了。
不过因为阴雨连绵的缘故,乌云将月亮和星子全都遮蔽住了身形,因此寺庙内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更加浅淡、难以捕捉了。
随之渐渐席卷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阴冷,我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温度降到了某种可怕的地步,缺乏充足热量的供给,这个地形的朝向本来就不温暖,更不必提现在的天气问题,我冷得牙齿打颤,牙关咯咯地不受控制地紧紧锁在了一起。
还是进睡袋里吧……
我这样想着,让吃完东西的他一块钻了进来。鸡蛋放到了一边,不过我也没指望他真能孵出小鸡来,就没有提醒他鸡蛋需要一直接触热源的事,而是把这孩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的牙齿也在发抖,上下两排牙像是在打架一样,也发出了咯咯的响声,像是降冰雹一样吵闹的噼里啪啦的音效。
“还饿吗?吃块巧克力吧。”
这是最后一排的巧克力,我没有办法,现在也只能先掰下两段,彼此分了一点,放进口腔中就被体温带得融化了,甜腻的味道溶解在嘴中的津液里,婉转而无法散去。这一丝丝的甜味就像是点亮了整个夜晚的慰藉,我的舌头翻搅着嘴里的甜味,试图咂出别的滋味,依依不舍地咽下了肚子里。那孩子在我怀中做着同样的动作,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一些的表情。
这点热量是杯水车薪,但那种巧克力所带来的甜味足以成为慰藉了。我抱着他,没有心思洗脸刷牙,就此沉沉睡去。
夜半三更中,温度降得更低,外面狂风呼啸,窗户破损,就像个大大的风口一样,将什么东西都倒灌进来,这座破庙似乎更冷了。我们躺在地上,他越发紧紧挨着我,彼此的呼吸交缠,似乎都带上了从肺部呼出来的血腥气。
那孩子醒了。
冷啊,好冷啊。
他这样说,我分不清这究竟是梦中的呓语还是他清醒时说的话,只能用力地将他抱住了,手臂收紧,把他揽进了怀里。大风冷的刺骨,夜半的风竟是这么冷的东西吗?
我们躺在地上,寒意不仅从上传来,还从坚硬寒凉的地板慢慢爬进了睡袋里,钻进了骨头深处,我连骨髓都在隐隐作痛,将衣服再收得紧一点,把自己牢牢包住。寒冷没有光暗之分,但我却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更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冷意,冻得眼睛都睁不开,却又不敢流出眼泪,恍惚间竟觉得滚落出来的眼泪会就地化作冰碴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