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第1页)
夜色中远远传来歌舞丝竹之音,声声入耳。
寒风阵阵,裹着萧瑟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胡狗儿和星展走在廊檐外侧挡风,孟长盈仍旧以帕掩唇咳嗽不止。
走在前的星展突然停下脚步,孟长盈咳出水色的眼睛对上一双熟悉的茶色浅瞳。
自湖心亭擦肩一面后,他们又是许久未见。
往日朝夕相伴的人,此时遥遥对望,竟有形同陌路之感。
万俟望一半肩膀隐在黑暗中,负手而立,一身威严玄袍,墨玉金冠,龙章凤表不外如是。
只是那一双眼睛,过分黑沉幽暗,多了些令人畏惧的嗜血之意。
他手指摩挲着青金指环,低低道:“娘娘身子未大好,何必过来?”
语气与从前似乎无异,但太过低沉,有种压抑着什么的危险感。
孟长盈勉强止住咳意,含着水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清亮如星,苍白脸庞上带着病态的嫣红。
“既是送别北阳王,我自然要来。”
万俟望长眉微扬,浓黑长睫下半遮的眼瞳闪过一抹流光,语调怪异。
“我还以为,娘娘等着叔父兄终弟及的承诺呢。”
孟长盈眉心微蹙,想起来这是万俟枭在去年春社说过的混账话,不知万俟望是如何知晓的。
星展闻言,立时愠怒喝道:“小皇帝,你休得无礼!”
即使万俟望尽是不同往日,星展仍旧对他不假辞色。
万俟望直视孟长盈的眼神没有一丝晃动,在星展怒喝之后,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从黑暗跨入明亮灯烛下,那只被遮住的绿宝金珠现身,微微摇动。
“兄终弟及,哪里比得上父死子继。”
万俟望嗓音沉晦喑哑,每一个字眼都仿佛被砂纸打磨过,拥有钻入耳朵令人颤栗的粗野感。
周围宫人侍卫无数,所有人都垂首低眉,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没听见什么皇家秘辛。
星展也傻眼了,回头去看月台。
月台紧紧皱着眉,眼中暗含敌意和愠色。
孟长盈嘴唇微微张开,一时哑然:“你……”
“我比叔父和父皇更年轻,更有力,”万俟望嘴角含笑,眼中凝聚的风暴却近乎癫狂,落在孟长盈身上却又轻柔,“只要你肯给我一点甜头,我就很听话,这样不好吗?”
万俟望总是野心勃勃,生机盎然的。
像野狼,像雄鹰,像狂风,像草原。
他的骄傲与生俱来,是与自然共生的血统中的无穷力量。
从前他的伏低做小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今天,生于北关的小狼低下他的头颅,真正放下他的骄傲。
可四周一片死寂,冷风呼呼刮过。
孟长盈低头轻打了个寒噤。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良久。
她再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漠然,热情野性的关北在里面也要落下鹅毛大雪。
“革旧鼎新,汉治天下。‘父死子继’该用在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坐上皇位只是开始,坐稳皇位才是本事。”
万俟望横冲直撞的感情出口,只迎接到一句冷淡的训斥。
他以为他长大了,成了手握权柄的帝王。
可在孟长盈眼中,他或许还是七年前那愚蠢又野蛮的部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