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页)
这多事的初一一过,景纯王府好似便又回到了平日的景象,几日后林晏回资善堂,周璨上朝,两人又是一道去一道回。只不过林晏除了每日早课外,还多了样东西要学——周璨给他找的刀术师父入了府。
教林晏刀的冯齐本为叶铮鸣旧部,他与叶铮鸣少时便一块出生入死,深得叶铮鸣器重。叶家历代使剑者多,而冯齐是个擅长耍双刀的,祖上凉州冯氏双刀赫赫有名。叶韶爱刀,除了叶铮鸣,冯齐算得上叶韶最大的老师。
冯齐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人狠话少不服管,只对着叶铮鸣忠心耿耿。如今叶家两位将军殒身西境,刘封代为西境主将,他能心服口服吗?必然是不能的。这不前几日因忤逆军令被刘封参了一道,贬官回京,成了个巡守皇城的卫将军。周璨一邀,连个请字都未说全,这人便爽快担下这师父的头衔。
林晏从前在叶府见过冯齐多次,高大魁梧,红面浓须,许多年都是同一副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今再一见几乎都要认不不出来。冯齐瘦了许多,他未到五十,胡子鬓角却都花白了,脸上沟壑极深。眼神变得是最多的,戍守西境的将士一辈子只有黄沙铁甲,眼睛锋利如同擦亮的刀剑,而冯齐的眼神依旧锋利,只是不再明亮了,暗沉沉的,掺了许多东西。挚友故去的忧思比西境的风沙更催人老。
林晏磕头拜师的时候,冯齐看了他许久,只是些许笨拙笑道:“小少爷,你可得快些长大,叶家还指望你呢。”
林晏不像叶韶天生是习武的好苗,只有以勤补拙。从马步练气,到抱刀卧刀缠头刀,他从最基本的一样样学起,往往能耗上一个下午,连冯齐都对他意志之坚定啧啧称赞。
林晏爱刀吗?他也说不上来喜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应该继承小舅舅的衣钵,斩穹不该在他手里生了锈。其实心底下,他隐隐希望自己能多像小舅舅一些,至于为何……
林晏练刀时,周璨偶尔会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嗑着瓜子瞧着他。景纯王裹着狐白裘,没受伤的那只脚勾着那价值连城的紫檀白玉手杖微微晃悠,一只手藏在身前的手炉后头,一只手捏着零嘴吃食,目光玩味。
冯齐的笑声震天响,周璨懒洋洋勾着嘴角,冬日里阳光色浅如水。林晏转身瞧这景象,往往便也觉得练刀是件趣事,仿佛重回叶家大院中,冯齐与他小舅舅过招,他和周璨便在一旁看着,周璨瓜子嗑得咔咔响,偶尔善心大发地剥几颗塞进自己嘴里。
初一那事过后,林晏总恨不得一夜长大,而这时候,又觉岁月静长,细水长流才好。
岁事告成,八腊报勤。
转眼到了腊八,王府里后院早早便杀牲祭祀,捻豆煮粥。
冯齐今日也没来教课,皇城东门布棚施粥,他便去调度了。
林晏从资善堂下学径直去了叶府,毕竟家中祀神不可无主。老管家见到林晏很是欣喜,直说小少爷长高长壮了。叶府仍旧是那个叶府,连被叶韶砍花过的那棵半死老松都还在,可林晏看着却处处都眼生了。
他先去祖宗堂给叶铮鸣和叶韶上了香,又被老管家带着一一主持了敬神礼。往常他只要跟在叶韶后头,叶铮鸣说一句他跟一句便可,如今他成了主人,句句生疏,林晏却没了当初守灵出殡时的沉哀又故作坚强。他只是从容伏拜,心中默想,总有一日,他再度归来时,定胸有鸿鹄,肩能抗负,毋须叶家蔽我,而是我荫叶家。
林晏在叶府用过午膳,又跟着老管家巡视了叶府施粥的摊子,未时才回了景纯王府。一问揽月,才知道周璨代皇帝主持施粥,在东安门口吹了半天的朔风,回来就嚷嚷着头疼睡下了。
林晏一听周璨午膳也没用,便带了腊八粥去周璨院子。这叶府做腊八粥的老厨娘手艺了得,放的黄晶冰糖,小火慢熬上大半日,每一粒米都煮得软糯香甜。周璨常在叶府过腊八,他嘴刁,不喜里头的各类豆子,老厨娘便给他换了碎马蹄和栗仁,再撒上点儿花生粒,每年周璨都要喝上两碗。这回林晏特地也给他带了一份,一路用暖碗保着温。
进了院门,却瞧见景纯王人好好的坐在梅下,兜着初一薅狗毛。一旁小炉上煮着茶,林晏过去时水正响,周璨眼睛微弯,朝他笑道:“猜着你就该回来了,来,陪本王下几局。”他跟前的小方桌上,黑白子已经布好。
初一从街头的流浪小土狗摇身一变,成了景纯王府的爱宠,被喂得胖了一大圈,毛都油光水滑的。周璨手垫在初一肚皮下头,分明在用它来取暖,这傻狗平日里最亲林晏,一见到就扑腿吐舌要抱抱,这会乖乖窝在周璨怀里,只用一只眼睛瞟了林晏一眼聊表欢迎。
林晏接过揽月泡好递上来的茶盏,“你不是病了吗?”
周璨打了个呵欠,“被风吹得头疼,睡一觉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