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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如不见(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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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棠搡着他坐在阶前,借着月色速把金疮药抹上,真到陆羡欲脱下长靴又褪去里裤那一步,李沫棠突然蹿到庭院的另一头,只对着树干发呆神游。

“那姑娘头也不回的走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冒犯,不愿相与。可她又不问我们来处便给了药,实是个善人。性格却又古怪,寡言,摸不清她脾气。她一走了之,也不怕我们把整个庖厨都搬空,我看那仓廪里还颇有一些品质极好的稻粒,这便是在长安城里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陆羡未太听清李沫棠的嘟囔,脑子里只想着那姑娘于槛内转身离去的背影。贴体的素纱寝衣露出一段极细长的脖颈。影影绰绰之间,不受控制地印在他脑海之中,似有什么症结等着他去探寻。

方才明明距离不过一径院落,他却觉得,那人很远。

远到他或许下一次到访,就已是人面不知何处。缘何初遇,便已得知离别?

他恍然间眉心一跳,金创药已抹到了脚踝。匆匆胡乱涂抹一通,他心乱间欲先离开此地,找一处清净位置,略复盘一番到南境以来的种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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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玄昭褪去易容妆面之前,只静穆地俯在几案上,探究铜镜里自己的眉目。如今她这幅样子,放在彭城,或许也无人识得。是这般平凡普通,普通到能骗过他。

那位在奉陵府里拿捏人心的活阎罗,叹息间,便能让人一念死,一念生。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驰道上看见很像他的人,当机立断便凑身上前,一探究竟。可是,为何今夜对面而立,她却只想着避忌他的眼睛。

缪玄昭抚摸自己的面颊,她用一张假面换得的自由,已难再轻易卸下了。这自由里蕴含的一切意义,关于她活着的意义,并非情爱堪匹。若与独孤羡真正互通身份,才会是她再次陷入被动的开始,她不愿再命悬一线,被人扼住质薄的咽喉,不得喘息。

何况,他身边已有······同路之女子,实是佳人相配。

而真正的缪玄昭在他面前,恐怕也只剩下个娇矜自艾的孤影,如同一只曾怜爱过的笼中雀鸟一般,并无赏欣。

可是,她的心,为何有些隐裂一般的钝痛呢?

一滴泪悬而未落,转圜在眼眶里只教她眼睛一时朦胧。这股绵长的湿意已暗藏经年,终是发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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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陆羡与李沫棠已返回信饶城下,卫绾与城内强寇仍各据一方,未有丝毫进展。陆羡一路失魂游离,李沫棠觉得十分奇怪,明明在那苑馆庖厨间寻吃食时,他已是精神一振,玩笑话也说得,如今怎么又复归那幅漫不经心、薄雾流云般的神情,令她无所适从。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昨夜森风间千里奔袭能让陆羡铭记在心中,时时感念。真正把她当作友人也是好的,而不是如今这般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殿下,伤势如何了?”卫绾见陆羡下马,便急切地围过去检查他腿伤的情况。

“我已上过良药,现下已无明显不适,只是昨夜前往襄城途中发生了些未料及的事情。多亏有李姑娘在旁解围。如今你主子我完好无损站在这,还要仰赖她。”

陆羡终是有了几分生气。语涉昨夜追杀,也只说笑语气,不甚在意。这光景下,他眼光在众人之间妥帖地流转,却又并未认真盯系,似心绪尚挂记旁的事情。

李沫棠自是霁月光风,不愿独揽功劳,“可不止我,襄城里慷慨予药的那位姑娘,也算是你的恩人。何况我亦未做什么,只是用与生俱来的身份保护了你,外物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义。”

卫绾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只想着往后再细细追问,只是当下之事甚为棘手,“殿下,阵前我屡次递帖子叫人送上城楼去,他们那帮混蛋全然不收。这信饶是强取还是议和,还需您定夺。”

陆羡正色道,“百姓不易,能谈和便谈和,切莫随意兴战事伤及城内黔首黎民。”

卫绾也只噤声,他早知主子在长安城和外间是截然不同的人,长安城里的他杀伐果断,还时常带些狠戾之气示人。可真融入万民之中,他实在是个体恤众生,胸襟甚宽之人。

长安城里的那个他,自成为陆朗的儿子始,已不能再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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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心中那个症结还未消解,便又端起姿态回到谈判场上。夜访襄城复归后,他只想速速解决在南境的一切问题,好让他有空去面对内心那个黑洞一般的位置。

就如剜过齿骨的血槽仍虚空,教他心残之伤,胜过脓肿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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