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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拆洗的天气非常晴朗,能晾满满一绳索,还有厚衣裳。社员们都穷,没有谁家衣裳是不带补丁的,来的几个知青,穿着打扮要比社员们好?些,他们也洗衣裳,晾在宿舍门口。
南北来蹭收音机,看人家衣裳没有补丁,在太?阳地里飘,回来就?跟章望生说:
“咱们公社的人全都是阮咸,只能晒破烂衣裳。”
被面衣裳晒了一天,全是太?阳味儿,很好?闻,章望生坐床沿一样样慢慢折叠着:
“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南北说的是阮咸晒衣,以前章望潮在时,喜欢给她讲《世?说新语》里的故事,在章望潮眼里,南北就?是书中那?样聪慧异常的小孩子。
《世?说新语》成了封建主义的东西,已经?烧了,但里面的人,故事,南北还都记得。
“李崎哥还有芳芳姐他们的衣裳,都没有补丁,是纱罗锦绮吗?”
南北觉得知青们的衣裳,是世?上定好?的了,八成就?是《世?说新语》记载的那?种。
章望生笑道:“当?然不是,书里说的那?种衣裳非常华美,古代的衣裳跟现在的也不一样。”
南北问:“那?城里当?大官的,有钱的,是不是穿那?种衣裳?”
章望生不晓得了,他没接触过那?样的人。
南北喜欢漂亮的东西,她对漂亮的衣裳有了幻想,可又无法幻想,不知打哪儿下手,直到李崎说想借篾刀,章望生下工回来让南北给送去,她乐颠颠去了。
屋里刘芳芳正躺着看书,她太?累了,一句话不想讲,知青们轮流做饭,今天轮到另一组,她先躺着了。
她看的是托尔斯泰的小说,里面带插图,插图上是俄国的贵族,南北本来想看看刘芳芳有没有在放收音机,瞧见她在看书,便凑过脑袋,立刻被插图吸引了。
“芳芳姐,这什么?书?这是外国人吧?”
刘芳芳觉得她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敷衍说:“托尔斯泰的小说《战争与和平》,他们都是俄国人。”
“俄国人?”南北重复了遍。
刘芳芳说:“俄国就?是苏联的前身?。”她说完,心想一个乡下孩子能知道什么?呢?南北却?道:“苏联我晓得的,我二哥的学校以前有个老?师会说俄语。”
说完,她模仿章望潮的腔调,咕噜咕噜说了一句。
刘芳芳这才抬眼看她:“呦,你还会说我爱你,跟大人学的吗?”
南北愣住,这话是她听二哥跟嫂子说过,二哥说时,嫂子笑着问这什么?鬼话,二哥光笑,就?是不告诉她。
“什么?是我爱你?”南北在书上学过爱祖国,爱人民,她心里忽然被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占据。
刘芳芳说:“你小孩儿不要问这个,这是大人才有的事。”
“就?是我喜欢你吗?”南北坚持问下去。
刘芳芳想了想,说:“比那?还要更深吧,我也说不清,嗳,你小孩子家别问这个了,可千万别到处乱说。”
南北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非常新奇,和任何?词语都不同,她很兴奋,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以至于,刘芳芳有些紧张地交代她,不要说自己在看书云云的话,都没怎么?听清。
她再去学校,忽然觉得同学们都很幼稚了,她看着他们打闹,骂人,年?纪大些的,十?四五的,还是很愚蠢的感觉。老?师在讲台上让大家一个一个背语录,原先的老?师,因为?大字报的事情已经?被弄去劳动了,不再代课,取而代之的是贫农代表,他每天要监督学生们背诵。
这对南北来说,太?简单了,太?枯燥乏味了,她以前想着卖弄自己的好?记性,被老?师夸奖,现在不了,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发生的这种变化,她觉得一切变得无趣,无聊,她觉得寂寞,是脑子觉得寂寞,总想看些,听些不一样的,比如?芳芳姐的那?本书,比如?“我爱你”,她漫无边际想了很多很多,非常饥饿,肚子饥饿,心里边也饥饿。
她有些麻木地背完了语录,问老?师今天教什么?。
老?师教不了什么?东西,南北更失望,都写在脸上,她迫切想学习新东西,可没人给她。下了课,人都跑出去,只有她坐在教室里,教室里没有像样的桌椅,有坐半截木桩的,有坐石头的,黑板上孤零零挂着可怜的几个大字,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