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晋江文学城独发(第8页)
很快,顾文成的手垂了下去,没力气再抬,他眼眶凹陷,浑浊的眼珠逐渐僵硬,久久才动一下,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顾野脚步一顿,似近乡情怯般,竟有些不敢走进去。
还是外面跟进来的孙婶急忙道,“还杵着做什么,赶紧进去看一眼你爸,再晚只怕是……”
孙斯越他妈是个火辣性子,嗓门清亮,这一吼,似乎喊醒了顾野。
里面的人也听见这句话,僵硬久不转动的眼珠,突然动了下,费力看向门口。
顾野走进去。
顾文成住的这房间采光并不好,楼上宽敞的哪间一直是给顾野住的。哪怕这会儿正中午,可房间内依旧有些昏暗,还有股潮湿的霉味。
最后这几天,顾文成已经病得下不了床,身边也没有服侍的人,卫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前两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还是昨夜花钱请了个老师傅来帮着收拾的。
眼下看着倒是干干净净,可屋子里始终有股不太舒服的气味。
顾野站在他的床边,眼看着顾文成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干瘪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已经病得没个人样了,瘦得皮包骨,和顾野记忆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完全无法重合。
明明走的时候,顾文成还有力气打他,还精神抖擞的,怎么这才一年,就……
少年喉头哽咽得发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惊栖跟着苏木走进来,那股子难闻的霉味冲鼻,秀眉轻不可闻的蹙了下,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苏木很是诧异,“怎么病成这样,也没去医院?赶紧送医院去吧,兴许还……”
孙婶打断她,“别费那力气了,还没等你送到医院,估计人就没了,就让顾野好好送他爸一程吧。”
她话说得直白,也没个忌讳,可事实也是如此。
许惊栖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无措,又愣愣的望向少年的背影。
顾野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在顾文成床边蹲下。
在少年伸出手,握住那干枯的手时,顾文成眼珠又动了一下,没两秒钟,就僵硬地不动了,原本微弱的气息,也没了。
顾文成死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僵白浑浊的眼,还没来得及闭上。
那样子有些吓人,许惊栖心头突突的跳,炎夏里,手脚却有些发冷。
丧礼是孙斯越妈和罗一维妈帮着操持的,俩人都是典型的小镇上热情朴实的妇女,苏木这边只出钱就行了,这种乡镇上的丧礼她不懂。
有专门的葬仪队,把人抬入寿材,还有风水先生来看日子,因是夏日,只停棺三天。
安葬的前一晚,吃白事饭,也叫‘辞灵’。
镇上很多人都来了,不管相熟的,不相熟的。由于顾野亲爸捐款替龙鸣镇修路建学校,这养父的丧礼,连镇长书记都来出席了。
办得体面又热闹。
顾野独自跪在灵堂前,屋内香蜡燃得极旺,鼓乐班子敲敲打打,唢呐声一响,便是又有来烧纸辞灵的客。
顾野麻木的对来人鞠一躬,谢礼。
烧纸辞灵的人,也会象征性安慰几句,大抵都是说,顾野这小子出息了,找到那么有钱的亲生父母,瞧瞧这丧礼办得多好,多热闹。
只怕顾文成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体面过。
走完过场,就高高兴兴坐到席上,和一众乡亲饮酒谈笑。
苏木交待孙妈罗妈,钱不用管,什么都用最好的,要风风光光的送行,宴席也是请的镇上最贵的饭店厨师来做。
顾野在灵前跪了一天,顾文成没有别的亲戚,就他一个后辈。
起先没经验,就直接跪在水泥地面,后来还是许惊栖醒悟过来,让罗一维跑去买了蒲团来垫着膝盖。
灵前有专门哭孝的人,一方白帕子捂着脸,吊着气边唱边哭,哭累了就歇会儿,换个人接着哭。
许惊栖听了一天也没明白那唱词。
这是她头一回见识乡镇的葬礼,和城里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