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页)
“浮尸?”娄简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啧了一声,“那应该找县令才是,寻我作甚?”
“就是陈县令让我来找你的,那尸首一碰便炸得像胡辣汤。衙门里的仵作当场便吓晕了一个,吐晕了一个,尸体在河边放了个把时辰,没人敢上前。衙门里让我来请你去瞧瞧。”
冬天,尸体还能炸了?!娄简心里犯嘀咕,事出反常必有妖,八成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娄简掏了掏耳朵:“这活计一听就没赚头,又累又麻烦,我可不去。”他弹去指甲里的碎屑,摆了摆手,走向睡觉的棺材,“前些日子闹山匪,死了十几号人,尸体死沉,搬得我腰都快断了,你去回了陈县令,就说我病得半死不活,躺在棺材里起不来了。”
“你别再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铃铛上前几步。
“不去。”娄简径直往前走去,“天王老子来请我也不去。”
“县令说,务必请娄先生出山。”
“不!去!”
“他说报酬随你开!”
听到报酬二字,娄简眼里突然有了光,一旁棺材盖的上狸奴也猛然抬起头。娄简原路折返了回去,弯腰问道:“陈县令真的这么说?”
铃铛点头如捣蒜。
娄简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立刻换了张面孔,谄媚道:“陈县令都这般诚恳了,一切好说,好说。”娄简清了清嗓子,对棺材上的狸奴道,“走吧二五,来活了!”
铃铛笑开了花,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义庄一角,拿起桌上的竹篓递给娄简。
“别忘了拿我的红伞!”娄简扬唇,摇了摇头,眼底绽开暖人的春意。
二五跳进背在肩头的竹篓,探出脑袋来,娄简撑开红伞,一人一猫扬长而去,阳光透过伞面,在雪地里开出了一朵硕大的红梅。
娄简在江河县待了十年,街道小巷烂熟于心。他出门总爱走避着人的地方,一来是小路便捷,二来也是怕人瞧见自己晦气。
毕竟,自己干的是半截身子在阴曹的营生,身上的尸臭也早已烂进了骨子里。
镇上爱看热闹的聒噪人,给他起了个外号“红伞鬼”,镇中童谣唱道:
娄氏有儿郎,日掌红纸伞。
面目实可怖,夜止小娃哭。
一双阴阳手,颠倒人间冤。
要问何处寻,地府三月庄。
对此,娄简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他行过几节台阶,钻进巷子,没一会儿便到了镇东头的河边。
远远望去,河面上飘着一层褐色的黏浆。围观的人群躲着尸体好几丈的距离,有人害怕有人犯恶心。胆小的,双手捂面,从指缝里悄悄偷看;胆大的则是伸长了脖子探望。
人群深处,裹尸的草席里露出嫁衣一角,被河水泡得褪了颜色,红色的染料从尸体身下渗出,倒是像刚死不久还未凝固的血迹。
“红伞鬼怎么还不来?”人群里有人议论起来。
“周边的住户可遭老罪了,这尸体没人敢碰,就这么放着?怪渗人的。”看热闹的人里,一人搓着臂膀瑟瑟发抖。
日头下,尸体的臭味渐渐蔓延开来。年轻的妇人是简郎还是简娘?
二五吼了一声,眼中泛着青光,从竹篓中一跃而下,像掉进浮油里的水滴,赶着油花四处逃窜。
撕心裂肺的叫声,割开血肉,摩挲着众人的脖颈。二五明明瘦弱,气势却如猛虎,碎嘴的看客们见状,被吓得连连后退。
“娄先生,你可算来了。”
人群尽头,县令陈之初白巾覆面,见到娄简赶忙上前拱手作揖。虽然瞧不见下半张脸,但依稀能辨得出他脸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