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24章(第4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不可避免地,在拆迁安置上,父亲故技重施。

家里本来有两座红砖房,可惜卖出去一座,更为关键的是买主已经搬了进去。

而父母和我都是城市户口,怎么安置就成了难题。

那年夏天征地时,撇开养猪场,5亩地拢共也才补了几千块钱。

父亲不愿“冤情重演”,“万般无奈之下”(奶奶语),只好诉诸杀猪刀了结此事。

遗憾的是这次不太走运,奸诈的村干部跑学校向母亲告发。

于是当晚家里就炸开了锅。

至于锅是如何炸开的,我呆在学校,没能亲眼目睹,自然也不敢妄言。

只记得一个周六下午,我推车进门时,那口用了将近十年的铁锅就四分五裂地躺在凉亭的石凳上。

父母间爆发了一场迄今为止最长的冷战。

有那么几天,母亲甚至住到了学校宿舍。

我跑去劝她回家,母亲直瞪我:“哪轮得着你来管?”

闹剧是怎么收场的,我死活想不起来。

没准是小舅妈,没准是奶奶,也没准是姥爷,更没准就像所有的伤口一样,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至于安置房,当然只有一套,但也并非竹篮打水一场空——好歹额外补了5万块钱。

据我所知,至今,父亲以此为荣。

九九年春天我害了脚气病。

母亲怪我脏,奶奶则说:“你心思活络了。”

如她老所言,我确实心思活络了。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忧心忡忡就像东院房侧香椿树抽出的新枝,悄无声息却又夜以继日地膨胀和伸展。

照这么下去,我真担心自己未老先衰。

关于如何治疗脚气病,奶奶宣布用啥药也不好使,她建议我每天倒立十分钟,“这样会经脉逆流,疏导火气”。

于是有好几个月,每晚睡觉前我都会贴墙倒立十分钟。

在这之后,我会打开房门,穿过遍布燕子窝的二楼走廊,蹑手蹑脚地在楼梯拐角杵上好一会儿。

我简直是个神经病。

父亲出狱的那个四月晚上,我就发了场神经。

然而父母房间没有任何动静,连翻身、打呼噜、说话、放屁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是好是坏,我也说不准。

此外,关于“心思活络”(奶奶语),有必要说一句,当时呆逼们已经张口闭口“性生活”了。

不时有人声称昨晚上父母不要脸,又在肏屄了。

那年五一节前夕,终于有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我们的同龄人中总算出了一对爹妈。

值得庆贺!

事实证明我的忧心忡忡不是杞人忧天。

五月初的某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二号,市教委组织广大中小学生上街,自发而义正言辞地抗议美帝轰炸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野蛮行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参加游行。

其时人头攒动,彩旗飘展,口号热烈,群情激昂——如果美帝大使馆胆敢驻在平海的话,我们也一定会拿起鸡蛋和砖头把它砸个稀巴烂。

遗憾嘛,有二:其一,学生方阵被排在第二位,排在最头的是平海市法轮大法联合会,难道不应该是祖国的花朵们冲锋陷阵吗?

其二,口号喊得人口干舌燥,却连瓶水也不发。

等满身酸臭地赶到家,我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父亲就给我递来一瓶冰镇啤酒。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