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第3页)
哪怕明知道是海蜃台放出来的虚影,但只要不认真去看,虚影就仿佛和真一般。
片刻而短暂的虚假真实。
虚幻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已经拔高了身形的少年飞快地跑进来,他反手迅速关上门。
岑千山忍不住抬起头看他,那个少年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面容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少年露出了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用那种青涩的嗓音喊道:“师尊,我回来了。”
“回来了,”身边的红衣女子研磨着药剂,头也不抬,“是不是又和别人打架了?”
“怎么会呢?现在大家都对我很好。”少年在她的面前蹲下,接过药碾,“这些活师父留着我回来做就好。”
“那些皮猴是对你很好,还是被你打服了?”红衣女子伸出手,在他后肩头轻轻按了一下。
少年嘶地吸了口冷气,漂亮的睫毛耷拉下去,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受伤了?严重吗,给我看看。”女子小心揭开他的一点衣领,查看他的脖颈。
那个青春期的男孩慌张的移开目光,嘴角却又忍不住暗自窃喜的勾起幅度。
岑千山看着自己那张年轻的面孔,
原来当时的自己是那样愚蠢,自以为聪明掩饰得很好,其实那一点心思已经多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当年,那个人是否有体会过他一丝一毫的心意,却早已经无从得知了。
眼前的光芒闪了一闪,海蜃台的光芒暗去。红衣的女子,年少的自己,簇新的庭院一并在光芒中消失。
只有小小的傀儡在自顾自地收起它胸前的明灯海蜃台。
再美好的景象也不过浮梦一场,泡影消散,院子依旧是那个沉寂老旧的庭院,空落落的院子里还是只有他孤零零的身影。
岑千山慢慢地站起身,走进没有点灯的屋内,让自己躺进那张小小的垫子里。
这个床垫已经太小,不再适合成年后身高腿长的他,但他却从没给自己移动过地方,终年如一日地蜷缩在这个角落。
在这个角落,正对着穆雪曾经使用的操作台。
一点雪光从窗户外倒映进来,照在桌面上那制作了一半的法器上。
有时候岑千山会觉得,或许一觉醒来,睁开双眼,又能够看见那师尊熟悉的背影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忙碌着,发出一点叮叮当当令人安心的声响。
师父刚死的那几年,肝肠寸断不足以形容他体验到的痛苦。独自一人蜷缩在这空寂得可怕的屋子中,彻夜睁着双目,孤独像那最锐利的刀,一刀刀锉开肌肤,反复凌迟着自己。
从前,为了让师父多可怜自己一点,多疼爱宠溺自己一些,他随时随地都能在师尊面前哭出来。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眼睛却好像干了一般,想哭,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岑千山想着,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即便再深的伤,再大的痛,只要还活着,就总能慢慢愈合。哪怕在心底留下了狰狞扭曲抹不去的伤痕,日子不还是一天天地过下去了吗。
到了今日,哪怕对着海蜃台里师尊的音容笑貌,心中已经没有疼痛,也没有苦涩,只有茫然一片的灰和了无生趣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