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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中(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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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不惯电梯吗?”

“对,坐不惯。”

“你这些年没怎么受苦吧?”

“没。”

“那好。”

“不好。”

“为什么?”

“灰色的。不,简直就没有色彩。”

“怎么?”

“人总得追求真理,追求光明,追求幸福……”

“你不幸福吗?”

“不。”

“为什么?”

“应该是这样。你们这座楼,在今天的中国,应该算是座幸福楼了吧。住着你这样的诗人。住着苦尽甘来的老干部。住着睡过牛棚可是忠心耿耿的科学家……应该先让你们住这样的楼,我们是不配的……”

“为什么?”

“不是我们天性平庸。我们是给吓傻了的……”

“吓傻了?”

“可不。我看见了你的后脑勺,可是我没有追着喊你……”

“喊我?”

“喊你。告诉你,我等着你。”

“那你得付出多高的代价!”

“可我现在付出的比那还高!”

“……”

“我这并不是悔恨。首先应当悔恨的,是把我和我丈夫这样的人吓成庸人的人……”

“十楼到了。”

电梯门客客气气地开启着,终于开至最大。

他走了出去,等了等,转过身,惊异地望着她。

“我不去你家了。”她说。又对那胖姑娘:“请把我送下楼。”

胖姑娘愣着。

他径直望着她的眼睛。

蒲公英。噗、噗、噗,蒲公英的绒毛逆光飞动着,闪着银斑。绒毛旋转着,升沉着,远了,远了……

“我不去你家了。因为,该说的我都说了。”

“可我还有该说的没说哩。”

“我会从你的诗里读到。再见。”对那胖姑娘又一次重复,“请把我送下楼。”

胖姑娘揿方钮。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

电梯迅速地下降。

她闭上眼睛,倚在电梯壁上。

开花的原野。一球蒲公英。又一球蒲公英。一球又一球的蒲公英。风吹过来了,腾起,腾起,腾起。蒲公英的绒毛向四面八方飞动着,飘升着,旋转着……

1980年7月18日写于垂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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