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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感慨道:“你倒是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明珰无惧,迎上他的目光从容一笑道:“黄老大您不也一样么?传闻中清风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这当家人今日观之,似是重情重义。”
明珰挺直了身子,望向黄琛的目光里带了些审视的意味:“我不信你会做传闻中的那些事,不然清风寨也不会穷得连粮食都置办不下去。”
黄琛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头脑倒是机灵,他手撑着腿,颔首道:“一半一半。我黄琛平素最厌恶仗势欺人的官宦,若有这等欺压百姓的地皮蛇,来一个我宰一个!”
倒是存粮一事……这的确让黄琛犯了难,他素来不会将矛头对准无辜百姓,可单靠打劫路过的贪官污吏,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清风寨恶霸的名号传了出去,便更无权贵敢行这条路了,这“生意”便愈发艰难。
明珰微微蹙眉思忖,片刻后提议道:“清风寨固然所行正义,但到底背负着不大好听的名头。大丈夫若想闯翻事业,那便要无私为民……眼下北境战事一溃千里,圣上调集八方人马驰援,这亦是清风寨的机会。若一朝闻名,何愁没有粮食军饷?”
若比起那正规守军,黄琛的人马显然不足,但清风寨平素在这山间闯荡,若是以计取胜,巧设陷阱,那战斗力亦不容小觑。
明珰这番话倒是让黄琛动了心念,可那北夷人来势汹汹,热河已破,皇城危矣,竟无人能与之为敌,清风寨一旦涉入战局,只怕十年基业荡然无存。
明珰看出了黄琛的顾虑,宽慰道:“人皆有私心,黄老大不必因此自责。”
黄琛的手沉重地按在石虎上,他眉心因思虑而拧成一个“川”字,半响才沉声道:“你言之有理,但此事我还需跟兄弟们商量。你既铁了心要从军,我也不强硬留你,但为还你父亲的恩情,你需在清风寨学些保命功夫才能上路。若是……”
黄琛长叹一声:“我等谋定奔赴热河,你便同我一起动身罢。”
明珰未再拒绝这般好意,当即颔首谢过。
若说那忠君爱国、心怀苍生之大义,早在金陵城内被权贵折辱之时,黄琛便磨灭了个干净。但留在这山头,除了下山洗劫村落,清风寨无力营生。似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他去拾回自己的初心……黄琛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吩咐手下道:“去召集兄弟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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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儿!凝儿!”
池令颐焦急地声音自门外传来,江晚凝听后赶忙提裙朝外跑去,一面问道:“姐姐,我在这,怎么了?”
池令颐喘着气,概是从池家一路奔来未曾歇息,顺了好久才有力气,抓住江晚凝的手道:“你这还有没有厚实的布匹?有多少?我全都要!”
江晚凝一愣,先是吩咐着刘春德去库房清点,随后扭头询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需要这么多布匹?”
池令颐一挥手,脸上神色悲戚又忿恨:“苏杭吴家乃是皇商,前几日来了诏令,说是急需五千匹冬布,给北境将士们裁衣。他们搜遍了库房也只能拿出三千匹,实在没办法了四处托人脉借布。”
江晚凝震惊道:“眼下都快入春,将士们还未有冬衣?”
池令颐垂眼苦笑道:“你可知北境战事为何一败再败?便是连这做冬衣的银两,都被昏官贪污了去,将士心冷,又有谁愿意卖命?”
江晚凝听后亦是一阵心寒,国难当头,也顾不上小家利益,她当即便让刘春德将厚实的冬布都翻了出来,让池令颐给吴家送去。
北境的硝烟暂时波及不到江南,每日大街小巷烟火依旧,可自江晚凝知晓冬布之事后,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刘叔,这家铺子存于苏杭,日后好生经营,你们同禹儿日后吃穿用度不愁。”江晚凝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想……将现存的银两捐国,分发给北境将士为军饷,以尽本朝子民之责,壮将士杀敌报国之心……吴家近日便要启程前往北境运送布匹,如若可以,我想和他们一同前往……”
她始终低垂双眸,作为江家家主,她亦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于国,她无愧;而于家,捐出私银,日后染铺若遇艰难怕是无转圜余地。让一大家子因她的决定而承担后果,江晚凝良心有愧……
可刘春德竟是安抚道:“小姐,你实无需自责。这般大义之事,世上能有几人如您这般心系苍生?若能为国出一份力,我想每个江家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江晚凝叹了口气,目光悠悠,望向庭院里尚在忙碌的众人:“我是怕……染铺日后若是遇见什么难处……”
未等她说完,刘春德便打断道:“您要对您、我们和冉濯铺有信心,我们已经熬过了那最艰难的日头,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再说,若一日国破,北夷践踏,家又何在?您只管放心去做,染铺有我们,一切都好!”
他微微含笑,眉目流露着慈爱。江晚凝抿唇,万千感激化作一个拥抱,她轻轻拢住刘春德的肩,附在他耳畔感念道:“谢谢你,刘叔。”
这些年相处,刘春德早已将她示为自己的女儿,父女之间,无需谈及感谢,他拍了拍江晚凝的背以示安慰,轻声道:“小姐,只要平安回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