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捧心(第2页)
“近来风清门出了什么好事,你可听说了?”
江涟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志不在此,不曾听说。”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在自己热衷的风月事上才能激发出一点年轻人的勇往直前,江涟以为江潋早该习惯并且欣然接受他烂泥扶不上墙的事实了,可这次江潋却一反常态,显得有些生气。
这位将自己包裹如同千年飞尸一样的冥主从摇椅上倏然起身,帷帐一挑,纤长的手指就捏在了江涟瘦削苍白的下巴上。
修的十分整齐的指甲印在江涟的下巴上,皮肉接触的地方冷如寒冰,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刺痛。
芰萝宫寒冷清冽,此刻却被江涟身上带着的不知从哪里沾来的脂粉香气玷污。江潋掐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圈,果不其然看见江涟颈窝处暗红色的牙印还洇着斑驳的血点,不由得一阵火大。
“好歹是冥府少主,倒由着旁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是江涟的姑姑,却仿佛并不明白鎏青火冥鹿正统的血液对厉鬼致命的引诱,还以为是江涟夜夜笙歌,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顾了。
江涟并不反驳什么,乐得让江潋把自己想成是沉迷女色不肯上进的废物,“您要是把外面那位给我,我保证再不这样。”他恬不知耻地胡说,让江潋越厌恶他越好,似乎如此,才会快意。
果不其然,江潋厌烦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转过身去:“孟殊桐,有话说完,你们两个一起滚!”
江涟于是将视线转向孟殊桐——这个总是作出一副书生打扮却摇着纸扇的青年——盯着他看,看他能说出什么好歹来。
“苏自修刚死,北边就立刻派了陈广上位,陈广是什么人?南宗主吴景春的兄弟,派这么个人来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执意要跟我为难!”孟殊桐气急败坏:“这些年五雷山防我防的厉害,好不容易在撬开了苏自修这个口子,现在又给堵上了。不给五雷山一点教训,当我是吃素的。”
“别说五雷山防着你,有时候连我都有些怕你。”江潋半真半假道:“看你这两年在西京城都干了些什么,实在也太猖狂了些。”
“你怪我?”孟殊桐言语中听不出一丝害怕的情绪,“风清门以抓鬼为由端了多少地方,败坏的可都是你冥府的名声,你反倒替他们责备起我来了。”
懒得和他斗嘴,江潋黑袍一甩向外走去,示意孟殊桐有话和江涟去说。
江涟假装出神,其实心里不由得捏一把汗。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江涟想不到孟殊桐究竟有多少势力安插在风清门中。但见孟殊桐也转过头来盯住自己,纸扇边缘磕着鼻尖,露出半张脸,眼底的风情糖浆一般扒在江涟身上,用调情又发狠的口吻说道:“我向冥主大人借了你,少主殿下,您可得帮我,给他们点教训!”
孟殊桐的出现让江涟心烦。他在明月茶楼露台上站了一天,看西京城,也看宝琳楼的动静。
没等到庭堂把宝琳楼的动静送来,倒先被红香坊下一个雪白身影惊的魂飞魄散。
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却披着一身雪白的皮毛——一件白无杂色的狐皮大氅。
只一眼,江涟心口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一双大手死死攥在上面,叫人死去活来。江涟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慌乱撑在栏杆上,死死盯着那一身狐皮,疼弯了腰。
也就在这时,从沈筠口中失落下来的小乌龟易开,在房顶上骨碌了几个来回,冲着江涟的背影砸将过去。
江涟耳聪目明,纵然心口疼痛万分,也能捕捉到周围一切异常的响动,并及时转身回手,将冲自己砸过来的这个东西牢牢抓在手中。
房檐之上,是刚刚变回人形的沈筠,以一个极不似人的姿势蹲坐着,堆着笑小心翼翼地向江涟解释:“那,那个,你好。我来房顶看月亮,不小心把我的小宠物掉下去了……能不能……”
这时候的江涟可比他第一次看到的狼狈多了,他双眼含着一抹泪光,一手捂着自己心口,一手抓着一只滑稽的小乌龟,怔愣地看着自己。
顺着沈筠的话音,江涟抬头看了一眼晦暗不圆的月亮,一言不发。
疼痛只停了一瞬,便很快又发作起来,他现在思绪纷乱,心痛难当,一把丢开了手里的小乌龟,也不理会房梁上坐立难安的沈筠,拂袖离去。
江涟走后,沈筠跳到二楼露台上,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易开,心中疑惑:“刚才明明什么人也没有,怎么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鬼影一样。”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一副西子捧心的可怜模样,只知道自己可能惹了人家不痛快,招了人家不待见。沈筠和他,点头之交都没有的关系,却顿时有种怅然若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