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页)
我不答反问:“是何人建议?”
他想了想,回道:“应是年羹尧。”
罗卜藏丹津原是青海和硕特蒙古中的唯一亲王,平藏之后没捞到什么好处,今年又晋封了察罕丹津等人,便是狠狠削了他的势,满腹的牢骚不满肯定是有的。不过,那蒙古家伙向来谨慎,明知不敌,应不至谋叛作乱。青海又不比准噶尔,罗卜藏丹津疯了才会跟清廷撕破脸。忍不住问:“这二人素来不睦,察罕丹津告发,也并不足信,万岁何以肯定这不是察罕丹津一面之辞?”
“早先罗卜藏丹津唆使拉扎布袭击察罕丹津,朕令年羹尧派人宣谕此二人,望其罢兵好和,常寿曾居中斡旋。只是那罗卜藏丹津野心勃勃,一心要独占青海,不遵谕旨,反而领兵攻打察罕丹津。如此冥顽不灵,不是存了反心又是什么?”他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语气不再平静。
我皱眉问:“那罗卜藏丹津可有奏本呈上?”
他忽地顿住,随即摇了摇头。
我冷笑道:“原来他连砌辞狡辩都懒得做了,再加上年总督与左侍郎奏章上言之凿凿,皇上定他谋叛想来也并不冤枉。”
罗卜藏丹津从头到尾没有一辞辩解,就这么默认了察罕丹津的指责,进而起兵反叛……这也太过蹊跷。
他揉着眉心道:“来不及了。朕已准了隆科多等人之奏,备兵进剿。”
他只是对西北各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与情势不甚明了,而对于另外一些问题,则比我敏锐得多。在此时逼反罗卜藏丹津得益最多的人并不难猜,而他要烦恼的则是明知如此却只能倚仗那人。可延信他也是信不过的,主帅人选只能是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妻舅。
我想我此刻的心情可以形容为幸灾乐祸,可是又觉有些不对。之前那番对答显得十分诡异,我犯了他的大忌,不守妇道对朝政指手画脚,甚至有意以咄咄逼人的态度触怒他,可为什么他还能有这样的耐性应对我的明嘲暗讽?他与十四不同,十四总是喜欢跟我分享他对政事的看法,偶尔发表些意见反而让他十分高兴,而他却正相反。这样聒噪军政大事,应该足够他心生嫌恶吧。
这时又担心刚才是不是过了,毕竟,李浩的命运全捏在他手上。“罗卜藏丹津与众多寺庙关系紧密,须得小心喇嘛们动向。”凝视地图,忍不住又补了这句。西宁附近庙宇众多,而僧俗信人数以十万计,虽战力有限,却着实威胁城防安全。李浩与容惠在那儿,总让我觉得不安。“要是他们回京就好了……”我抚着布匹上“西宁卫”的字样喃喃自语,仿佛将他们都护在掌心。
他从背后圈住我,一手覆于我压着地图的手上,在我耳边低语:“我会护着他们一家,信我!”
不知为何,手肘处隐隐生疼。撤回贴在墙上的手,却仍被他固执地握着。他轻触我的右肘,贴在我耳边问:“这里可好了?还疼吗?”见我并无痛苦神色,才用掌心隔着衣袖轻轻摩挲。我并未挣扎,只是缓缓转身面对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避了吧?四目相对,我想我明白他眼中的含义,多次暗示与讨好,不外乎那一个目的。
可是为什么他还想要我呢?此前的十几年里,他不是一直都厌恶着我吗?况且青春逝去,渐渐变得木讷琐碎,不复少女时的鲜活热情,□□同精神一样不再饱满。这样干巴巴的一个人,还有什么能让他喜欢?或者,只是跟十四争意气?
他见我对他的亲近不反抗,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握住我的手凑到唇边轻吻。我心中一紧,猛地抽回手来,他在我后腰轻轻一压,便让我贴在他身上。强压下恐慌难堪的情绪,盯着他的襟扣有些无力地道:“放开我吧。”
“不,还未抱暖……”他将我紧紧搂着,温热的呼吸便拂在鬓边。全身僵硬着斟酌拒绝的词句,他却勾起我的下颚,轻问:“在想什么?”我不答,只是挪开他的手。他低头吻上来,我皱眉避开,用手背压着唇。“青海之事不必太担心,那些个算计大清算计我的,早晚会收拾了。”他用手指抚过我的眉,笑道,“这回也幸亏你提醒。以后问理藩院那群饭桶还不如问你。”
他什么时候能容忍女人插嘴他的正事了?大概只是假装听我说,让我高兴而已吧。我摇头,望着他道:“我所知不过皮毛,事关西北军务,你最好找十四商议。”
笑意瞬间从他脸上消失,我轻轻推开他,退后两步,仍旧与他对视。我想他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吧,他眼中的火苗渐渐弱了,直至熄灭。他扶着桌沿坐下,呆呆地看地面。我靠着窗台斜斜望出去,只见长得密密匝匝的竹丛被夕阳镀了一层灰金,萧索而诡异。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并不知道。不过后来东云进来了:“福晋……”我回神看向她,然后道:“走吧,回去。”
进门的时候,十四正在灯下翻看一卷书,见着我便搁了,问道:“去哪儿了?”
我答:“去瞧冬冬。”
他拉我在他身边坐,顺手环住我的腰,下巴便压到我肩上来。扶在我腰际的手突然紧了紧,我吃痛皱眉,他却贴在我耳边轻问:“见着了吗?”
“没,她去陵上了,我等了她大半天也没见着。”我掰开他的手,微怒,“你抓疼我了。”
他含住我的耳垂轻轻噬咬,道:“饿了,吃饭。”
过了中秋,天气很凉了,澡房不得不摆上两个炭炉保暖。我探手试了试澡盆里的水温,觉得还有些烫,不妨稍等。东云帮我绾起长发,小丫鬟白露上来收拾我换下的衣袍,她轻声咕哝:“这衣裳真香。”
我心中一惊,转身扯住正准备退出澡房的白露:“等等!”
白露不明就里,只是惊恐地望着我。我伸手过去,道:“袍子给我。”她以为哪里得罪了我,抖抖嗦嗦地把怀里抱的衣服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