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第2页）

“对，退股，不干了。”

“先不要着急，我把领导的改制办法跟大家汇报一下，大家听了以后再做决定不迟。”

“先听他说说吧，看他能怎么改出工资来。”

“经社里领导集体研究，报镇上和局里审议，最后的改制方案是这样的——船队对外承包，船队所有人都可以申请承包。船员如果留用，一如继往，一切照旧。如果离开船队，船队正常缴三险一金，另发一年的生活费，每月30元，一年后，自谋出路。如果撤股，则一切取消。”

“承包费一年是多少？”

“一年上缴社里二十万，自负盈亏。”

“二十万？这怎么能完成？”众人听后都要摇头。

龚学臣把社里定的十万万说成是二十万，没有人愿意出面承包。就这样耗了几天后，龚学臣自己愿意承包船队，预缴定金五万元，作为船队先期运行资金，和各股东签订合同，答应这半年的工资将在三年内从船队的盈利中分期补发。另外，每条驳船上的员工由原来的三人减成二人。

龚学臣的算盘是用五万的白菜价完全操控八十万的集体资产。这已经有先例了，河对岸的后窖陶瓷厂原先也是集体资产，现在就成了原败家厂长私人的了。

若干年后，后知后觉的专家深入调查后发现，那年代，无数类似的国家资产廉价地被私人侵吞了，承包人不是红二代，就是官二代，或是有他们背景的人。那些国有财产的转移，不合理，但合法，法律就是那些人制定的。据说，当初用不合理的合法手段得到财产的人，现在又想修改法律，想使他们当初的财产永远地合理合法。

老陈心里想的是船队，这船队就像是他的孩子，是他千辛万苦拉扯起来的。船队的效益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就突然走到今天这地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如果不彻底清算船队这些年的财务，恐怕是问题是无法弄清楚的。老陈找到社里的领导，找了会计室，得到的回复惊人的一致，涉及到上任的，上上任的，他们也不太清楚。老陈说，我们就看这五年的吧，这五年社里领导都没有变动。得到的答复是：船队的帐目清清楚楚，没有任何问题。

“关于帐目，政府每年都会有年审，你要相信政府，如果连政府都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再说了，单位的帐目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看的吗？今天你要看，明天他要看，那还不乱了套？当然啦，我们欢迎群众的监督，那是对我们工作的关心。对帐目有怀疑，可以，你得有真凭实据，可以向上级实名举报帐目问题，上级主管部门自然会给你一个负责任的说法。”这是经理的话。

刚上任的镇领导：“老陈啊，革命年代，你是有过贡献的；建设年代，你也是有贡献的；现在是改革年代，要领会革命形势，要发挥正能量呀。”

谁没有发挥正能量？我吗？我没有。我有负能量吗？领导的意思好像是。什么是正能量？什么是负能量？老陈心里犯糊涂了。

队长说，开销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会计说，每一笔开销都有领导的签字，他绝不敢私自乱用一分钱。

在中国，什么人最有才？当官的，只要做官了，你就无所不懂。你看大会小会，正式的，非正式的，也不管是会场，还是饭桌，领导都是唾沫飞溅，洋洋洒洒，不懂装懂，指鹿为马，也从不会有人反驳。那官场就像酒坊，气味浓啊，在这场子里呆久了，醺也醺得你二斤酒量出来。那资格老的，几千年的官文化早已沉淀于胸，一开口必定一个比一个字正腔圆，让旁人受益匪浅。即使不说话，那眼神都能喷出酒味来；那新入场的，要不了多久，那头发就会亮起来，两手也会恰当地背到屁股的三分之一处，肚子也会不知不觉地腆起来，那官僚的口气也会学得一个比一个有模有样。

绕了一大圈，吃了几个闭门羹，老陈学会了很多东西。那些做官的，真是无所不懂，老陈最后的奔波是无疾而终。

而最后船队的人员定岗，他们家中暂定晓雷和雨婷两个岗位。龚学臣放出风声，部分人员要经过考试，看成绩再决定能否录用。晓雷没有初中文凭，还被告知，等待培训，暂缓上船。晓风本没有编制，自然不在用人之列。

老陈急火攻心，旧病复发，卧床不起。

二哥刚到上海，环境还不熟。他得知船队的变故后，让家里弟妹几个先等等，等他稳定下来后，再帮他们先找个事情干着再说，骑驴找马，等机会吧。

最为难的是雨婷，船队有她的岗位，但她怎么去呢？以前是一家三口运一条船，现在能确定上船的只有她一人，三哥岗位还可能有变故。他们会怎么安排她？她在心里想，如果三哥和小哥都不能上船，她是不可能上船的。

可是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雨婷也病倒了。她的情况很不好，咳嗽的情况越发的严重。

一天傍晚，雨婷发觉自己有点心慌，还有点想吐的感觉。那天，她老早就睡了。晓风从外面回到老船上，父母坐在船头正准备吃晚饭，他发现雨婷不在，便问道：“妈，雨婷呢？”

妈说：“她下午有点不舒服，不想吃饭，可能是受凉了。”

晓风说：“我看看去。”

晓风进到中舱雨婷的房间，就见雨婷眯着眼躺在床上。他急忙走到床头，伸手摸了摸雨婷的头，说：“怎么了，怎么不去看医生？”

雨婷睁开眼，凄然地笑一笑：“没什么，可能是受凉了。吃饭了吗？”

“就准备吃了。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晓风表情凝重地看着雨婷。

“明天再说吧，现在好些了。”雨婷笑得有点勉强。

但她说得是真的，见到晓风时，心里的确敞亮了不少。最近船队的变故太大，对他们的家庭有直接的影响。很多人都成了无头的苍蝇，此时，晓风就成了她的主心骨、避风港。

“给我倒点水吧，半碗。”

晓风赶紧从外面倒来一碗开水，又轻轻地将水吹了吹，然后扶起雨婷靠在自己的肩上，像小时候那样，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水。喝到一半，雨婷说：“行了，你吃饭去吧。”

晓风把雨婷放好，又掖了掖被子，说：“睡吧，明天带你去看医生。”说着，还像小时候那样，在雨婷的额头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