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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5)天堂里面有地狱
杭州城外,运河两岸,一大片一大片的船只收橹降帆,如汛期窜潮的鱼群,遇到堤坝,都在为鲤鱼跃龙门做最后的蓄势;又如戏台前的观众,翘首等待那未知的一幕。“河神一号”在“鱼群”的外围抛锚,二十多天的奔波,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它懒洋洋地晃荡着,静等货主卸货,然后便可以回家了。船队刚刚停稳,又有新来的船队挤靠上来。远处还有长长的船队络绎不绝地往这赶来,都如小猪吸奶似的将头拱靠在缆柱上,而运河的中间留下长长的自由地通道。
形形色色的船只进港:几千吨的货轮,长蛇阵样的拖队,洁净的客船,灵活的快艇,私人的小舢板,各自船帆上都有个性的标志。装卸货物的、招揽生意的、迎来送往的络绎不绝。侧耳倾听:轮船的马达声,小贩的买卖声,人们的嬉戏声……一阵阵喧闹,一幕幕繁忙,不但不觉得烦,反而有一种亲切感。东北大汉的嗓门,石狮人的细语,北方人的京调,台湾的闽南语……南腔北调中,总有一款是你熟悉的乡音,让人不由自主地往那乡音的方向望去。
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集装箱仿佛玩积木似的,被龙门吊精准抓起、再稳稳摆放在卡车上,精密有序的操作让整个过程看起来十分轻松。从前,我们靠人多力量大;今天,我们已开始依靠科技增强竞争力。
码头的两侧都建满了商铺,商铺大都不太大,但外观都是精心的设计,购物的同时也顺便欣赏了风景。有摇下车窗疾驰而过的轿车,有骑着电动车带着货物匆忙赶路的,也有挑着担叫卖的小商小贩,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悠闲的路人,车水马龙的场面,一直延伸到弄堂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商贸区。码头旁的酒楼茶社不计其数,各种店铺与字号鳞次栉比,五颜六色的广告牌比比皆是……
“搬货啦!搬货啦!”一个船主大声吆喝着,便立马有一群勤快的买家围笼上去。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鱼虾被搬上了岸。一条黑鱼似乎不愿上岸,还赖在甲板上,尾巴使劲地甩,发出“啪啪”的响声。买家们按需挑选自己想要的水鲜,分类放进自己的桶里,品种非常丰富:蛏、牡蛎、蚶、花蛤、蚌、花蟹、大脚蟹、鲫鱼、带鱼、黄花鱼、金枪鱼、海参等等。他一边选一边与船主攀谈:“老大,今天又发了呀。”
“还行。国家政策好,我也赶上了这一趟!”船主笑眯眯地答道。
一位收拾利索的大婶赶了过来。她拍拍船主的肩膀,问道:“有野生的鲈鱼吗?帮我弄几条,我要给城里的媳妇滋补滋补。”
船老大瞅着大婶,笑道:“稀客!听说你儿子在深圳承包了一个项目,你去帮忙啦?”
大婶一提起儿子,就合不拢嘴。她摆摆手说:“我在那儿只是煮煮饭。什么‘股份制’、‘电脑程序’,我哪懂那些,帮不上忙的。儿子给钱,让我到处走走。这不,我刚从黄山旅游回来,准备买几条鲜鱼给他小两口捎去。”
岸上的人们继续忙着,他们把货运到自己的店里。码头边还有冷冻仓库、人工加工场。晒干的上好鱼干可以卖得好价钱。码头对面竖起了许多烟囱,正骄傲地冒着浓浓的黑烟。这儿原来是荒地,自从改革开放了,一间间工厂就拔地而起。听说还要进行投资,那就业的机会,创造的财富就更多了……变化大呀。
一艘背着巨大包袱的船靠了过来。晓风问雨婷这是什么船?雨婷说是卖水船,杭州周边的水污染严重,不能用的。晓风感到很稀奇,第一次听说船上人还要买水,他这才注意到船两边的河水青黑,各种漂浮物一漾漾的,还散发着阵阵的臭味。
龚兵最近紧跟船队,和船员联系比较频繁。他不断散布消息,说夏克连的伤情稳定,淡化沉船事件带来的损失等等。他老子告诉他,货主正在和电场洽谈卸货事宜,事情不太顺利,今天肯定卸不成了。要他密切注意船员的情绪,千万不要出岔子。
龚兵找到三哥说:“今天卸不成货了,约几个去西湖逛逛。”
三哥问龚兵:“夏克连的情况怎么样?”
“听说已经出院了,可能转回老家医院了吧,应该问题不大。”龚兵轻描淡写地说。
三哥见龚兵说得很轻松,也放心了,便点头同意一起去逛逛。晓风见三五个年轻人往前面的拖轮聚拢,知道一定有事。正犹豫之间,雨婷笑嘻嘻地跑过来,拉起他的手说:“小哥,走,我带你去坐快艇。”晓风和雨婷到了拖轮,龚兵看着雨婷说:“就等你们了,好了,都到齐了,开船!”
大副李邵贤早已站在了方向盘前,一声长鸣,接着马达轰响。轮船就像蹲在水里放了一个闷屁,河水翻滚,深绿的河水瞬间变得青黑、污浊,臭味熏天。晓风皱皱眉头,雨婷本能地捂住鼻子,其他人并无激烈反应,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拖轮往后退了一段,又往前开去。有人问道:“怎么了?又往前开?”
“后面要碰到船了。”李邵贤回答道。
重新倒车,结果又失败了,船又往前开。河道船太多了,大船的确不转身。
三次失败后,李邵贤已满头是汗,他求援似地看向晓风。
晓风走过去,李邵贤不好意思地把方向盘让给了他。
晓风环视了一下周围,沉着地拉起了倒挡。三短声清脆的鸣笛,拖轮缓缓退出船队,调正方向后拉开架势,牯牛一般嗥叫一声,迅速窜了出去。只觉得轮船还没有完全提速,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很快将它甩到了谢村码头。
码头上,清一色清末民初所建典型的水乡民居,青砖黑瓦白墙和雕花木柱、花格窗、木楼梯等建筑元素,尽显古旧风貌。但破旧得让人担心,河水并不通畅,有的地方干涸得露底,桥墩的砖块已塌斜,亟待修缮和加固。走在这样的码头,如同走进古老的历史长廊,既认识它的古老,又感慨它的沧桑。
这是离西湖最近的码头,从这里经过一站公交车就到西湖了。
售票窗口等待买票的游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龚兵自告奋勇排队统一买了门票。进了大门后,雨婷不愿和龚兵他们一起,拉着晓风直奔西湖码头。
走在湖边,眼前碧绿的湖水和城外的污水形成强烈反差,湖里倒映着远处的小亭,天空的白云,湖边的杨柳,水中的游艇……此时让人有进入天堂之感。
湖面上有三个葫芦形的小塔呈等边三角形分布,那就是“三潭印月”。
雨婷指着湖中的塔问晓风:“哥,考考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考小孩呀,那不就是哥哥给妹妹的嫁妆吗?说,你出嫁时想要什么,哥一定给你办。”
“去,谁要嫁人,一辈子就跟你过。”雨婷在晓风的背捶了一下。
传说“三潭印月”中的三潭也就是湖中的塔,是一个倒扣湖中的一个巨型香炉,是鲁班给她妹妹的嫁妆,下面压着害人的黑鱼精。
“婷婷,我这两天有一个发现……”晓风有点神秘地对雨婷说。
“什么发现?”雨婷问道。
“好像有人对你有意思,对不对?”晓风故意不说名字。
“哥!你胡说什么?”雨婷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脖子,马上把脸又转向了别处。这正是雨婷此时的心事,也是雨婷最不愿意提到的话题。雨婷对晓风向来依赖有加,自小到大,有什么问题都问晓风,有什么话也都不瞒晓风。但独有这件事,雨婷很矛盾,既怕别人知道,又想告诉晓风。
“算我胡说,算我胡说。”晓风看出雨婷心虚,便收住了话题。
雨婷是附近有名的美女,上高中时就有人上门提亲,但因为年龄小都被家人拒绝了。高中毕业后,上了船队,曾被龚兵厚着脸纠缠过一段时间。但雨婷不给他丝毫机会。龚兵碍于雨婷的几个哥哥都是一起玩大的,最终知难而退,也就罢了。雨婷向来对龚兵没有好感,她知道他曾欺负筱云,后筱云家境变化了,又去追求筱云,而被筱云嘲弄,名声很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