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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4)
二哥提前离队了,事情比他想的要顺利得多。
本以为二副经验不足,龚学臣不会让他这么快就离开船队。但队长已经等不及了,二哥一再阻挠船队过江,再往后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岔子。老陈虽然退休了,但他家的影响依然不可小视。二哥离队,对龚学臣绝对算是一件好事,以后便更能为所欲为了。当然,在答应二哥之前,队长也是探了二副李邵贤的口风的,而李邵贤也信誓旦旦地表态,保证完全胜任大副之职。
随后,二哥直接回家办离职手续。队长见到二哥的职报告,先是惺惺作态,表示二哥的离开是船队的损失,嘴里作一番虚假挽留,手里的笔却迅速作了同意批复,然后,当着二哥的面,打电话通知夏克连:李邵贤接替陈晓光大副之职,晓风接替二副之职,马上到位,前后五分钟都不到。
二哥问队长,晓风的编制和工资关系什么时候能到位。龚学臣立马表示,下午就去局里办,但有很多步骤,得一步一步办,急也没用。晓光在得到队长的保证后便离开了办公室,从此,他便与船队没有任何关系了。二哥离开时,心里是失落的、酸楚的,工作生活了半辈子的船队,他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呢?然而,生活有它自己的航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时不得不学会舍弃和放下。
但遗憾的是,晓风的岗位编制一直没有落实。二哥本以为自己退出了,编制自然会给晓风。但队长转眼就变卦了,说现在政策变了,他办不了,让晓风先干着再说吧,和夏克连一样,享受职工的经济待遇。二哥无奈,只能这样了,他让晓风先干着再说吧,一有机会,他就让晓风出去。
晓风搬到了拖轮,雨婷和他一起收拾了原来二哥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也就是一个狭窄的船舱,好处是封闭独立,隐私、安全。一张高低床,不太大,上铺下桌,晓风感觉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雨婷爬上去,躺到床上试了试说:“我也当回船长!”她又故意大动作地翻了两个身,蛮有新鲜感的。她笑着对晓风说:“小哥,你晚上翻身可要注意哦,别掉下去呀。”
然后,晓风也躺上去试了试,觉得还行,跟学校的差不多。不过,因为没开船,晓风和雨婷一起又跑回了自家原来的房间,感觉还是自家的房间更习惯。
二哥离开后的第二天早晨,船队过江了,而在这之前,二哥曾三次否定队长过江的决定。
“喂,喂,大家起来了,起来了。搅锚,开船了。”半夜里,拖轮里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深更半夜的,特别的刺耳。喇叭里是书记员夏克连急促的喊声。
“开船?谁叫的?这么大风,谁敢过江?”
“不要命啦?谁的决定。”
“队长刚打电话来,说不能再等了,今夜必须过江,五天内到不了目的地,我们就违约了。”喇叭里传来书记员夏克连的声音,他好像听到了人们议论似的。
“违约也不能拿全船队人的性命开玩笑呀。”
“妈的,他没有危险哦,天天在家,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尽让老子们在外卖命。”
但气话归气话,一边骂娘,一边手里的活还不能停。于是,船上哼哼叽叽,叮叮叮当当,搅锚声,转舵声,喊话声响成一片。
按规矩,每次起锚后,驳船的秩序就要重新调整。我们由船队的末尾调到了最前面,紧跟在拖轮的后面。这样我们就由最危险的变成了最安全的了。
“请晓风到拖轮头来,请晓风到拖轮来。”夏克连站在拖船的尾部对我们船上大声喊道。
“三哥,那喊我的人是谁?”
“夏克连,船队的书记员。”
书记员这个职务是队长后设的,表面上是给副队长老陈做助手,写写航行日志,队长要下达任务,船队有什么请示,都是通过夏克连来完成的。其实就是队长在船队安插的一个耳目,主要是监视老陈的一举一动。队长很少上船队,他不是在外联系货源,就是呆水运社的办公室算计。他需要随时掌握船队情况,尤其是老陈未退休之前,无论从技术角度,还是论个人的威望,他都无法控制这个船队。老陈内退后,船队便没有增添新的副队长,所有的上传下达,都通过夏克连来完成,夏克连实际就暂代了副队长的职位。这个夏克连因集资款和队长龚学臣联系上,龚学臣发现他性格文弱,很好控制,又因他老婆长得漂亮,和他老婆勾搭过几次,总觉得放不开,为了达到长期媾合的目的,便想了这么个一举两得的主意,夏克连也享受到了正式职工的待遇,当然是没有编制的那种。
“你现在是二副了,开船的时候是应该到拖轮上当班的。”三哥说道。
“晓风,大副让喊的,让你去船头当班的。”夏克连果然和三哥说的一样。
虽然晓风的二副之职昨天已经宣布过了,但现在就正式去上班,晓风还是觉得有点戏剧般地太突然。
而且,这个天气,晓风隐隐地有些担心。深更半夜,江风呼号,虽是夏天,他也感到阵阵凉意。他有点疑虑地向拖轮望去,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感觉要有大雨来袭。
“小哥,你去吧,天气不好,拖轮也比这边安全。”雨婷也催着晓风道。
晓风看看雨婷和三哥,又跟妈妈说:“妈,你们晚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救身衣要穿好。”
“你去吧,我不出舱不要紧。”
船队开动了。凌晨四点半钟,船队从卫村起航,十几分钟,船队已远离江岸。舷窗呜啦啦地响,渐渐地感到船身起伏得厉害。
约半个小时后,船队接近江心。都知道江心的风浪会很大,可接下来的情形却超出了大家原先的想象。江心的风猛烈得让人猝不及防,像是从水底钻出来的水鬼,翻滚着蹿上了甲板。不得了,像是船队闯进禁区触,怒了河神似的。狂风卷集着巨浪,撞击、翻掀着船帮。船与船铿锵相撞,钢丝缆绳咯吱咯吱脆响。
拖轮像喝醉了似的,深一下浅一下,左右摇晃着,像是想摆脱水妖,而又被它死死地拖住不放。大副李邵舷一扫先前的自负和嚣张,紧张地喘着粗气,他浑身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江水。他吃力地把方向盘左打右打,有点驾驭不住了。
“不要慌,稳住。”晓风试图在旁给他点安慰。
一个个浪头从黑漆漆的窗外猛扑进来,夏克连吓得在驾驶舱里仓皇地东躲西藏,他对正在开船的大副说:“能不能过?不行咱们回头吧,好歹还没到江心。”
大副李邵贤本已六神无主,听了夏克连的话,马上响应:“行,听你的。”说着,手里猛打方向盘调头。
晓风一见,吓得头皮发麻,一个箭步跨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推开:“不要命了吗?这个时候还能回头?没开过船吗?”
晓风知道刚才那一幕有多凶险,如此的巨浪,满载货物的驳船是不能转身的,只能顶风逆浪而上,稍一偏向,侧风横灌,马上就会翻船。这不是一条船,是一个船队,几十口人的性命,有可能就因为大副的那个错误动作而全部葬身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