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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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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码头是船家的归宿,也是起点。码头是什么时候有的呢?一般人说不清。将军岛的“御码头”,老陈的说法是始于朱厚照。后来有人说是始于大禹,再后来,又说是始于盘古,都是听老陈说的。老陈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说法,一次次将码头的源头往前推移。最终确切的说法是,有了淮河便有了这个码头。

码头是将军岛的标志,而将军岛是淮河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金将军,银代阳,万年穷不了大柳巷。”将军岛人杰地灵,是风水宝地,是龙脉所在。当地人对此深信不疑,晓风家更是把它当作祖训世代相传。

是浩荡不息的淮水护卫着、滋润着将军岛,是勤劳勇敢的船家人在将军岛世代繁衍,生生不息。在每一个历史紧要关头,码头上的船家都有过真刀真枪的具体作为,勇敢地承载起历史责任。

42年末,日寇对淮北地区进行了大扫荡。这是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也是将军岛的一次大浩劫,同时,也是晓风家的一个大劫难。

游击队利用当地的湖水地利条件,给日寇多次沉重打击。敌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抓不到游击队的踪迹,便对手无寸铁的村民和渔民进行疯狂地报复。晓风的爷爷和太爷爷都在日寇的扫荡中被杀害。听奶奶说,晓风的爷爷和太爷爷被日寇抓去做水上向导,引导日寇到湖里去打游击队。结果他们把敌人带进了游击队的包围圈,敌人知道中计了,便疯狂地杀害了爷爷和太爷爷。

晓风的爸爸,就是如今的老陈陈长波,因被奶奶藏在避风塘边的柳树的树根下而躲过了一劫。

那一年,陈长波刚7岁,已朦胧地记得了一些事情。那是一棵巨大的柳树,一条粗壮的侧根横跨水面,形成一座拱形独木桥。从树枝到根部,藤蔓交错又落满了枯叶,就像一个隐蔽的防空洞。里面空间不算大,恰好能放进晓风家的小划子。由于隐蔽性好,从岸边很难发现树下还有空隙。敌人扫荡了33天,陈长波在树根下躲了33天。晓风的奶奶只有剩黑夜出来给孩子搞点吃的,有时一连几天一点东西也搞不到,奶奶只能用故事帮孩子忘记饥饿。还好,算是陈家不该绝后,娘俩总算熬到了开春。

以后的事情,陈长波就记得既清晰又完整了。特别是从49年开始,可以说,是晓风家族史的新的起点。

这是解放战争的最后一年。

旧历的年底,是一年的最后的冷天了,将军岛特别的冷清,码头的船家也没有往年喜庆。大人们张罗着如何赶过年关。说是在张罗,其实也就是坐在床头发闲愁。几个月前,官府就收缴渔船,而且收缴了几轮。没了船就没了命,如今家家是冷锅冷灶冷炕头,河面上也是波心荡,冷月无声。

半个月过去了,家里没有一点的进项。今晚又已经等了半夜,还是一样的没有人过河。十四岁的陈长波和衣躺在床上,但是睡不着。他睁大眼睛扫视了一下这黑暗的空间,他不是在看,而是在听,他想用那双有神的眼睛听到点什么。他想从窗外的风声和河水的拍岸声中去辨别人的脚步声。偶尔,片刻的风停,屋内更显寂静。他听不到母亲熟悉的打鼾声,他知道,母亲也一定睁着眼睛,她注定是睡不着的。

由于官府收缴,淮河的水面不管是渔船,还是渡船,非常罕见了,水路交通基本被切断。陈家那一条救命的小划子还在,很小的、两头尖尖的那种小渡船。早在三个月前,长江边刚发布征船令时,陈长波就偷偷瞒着所有人把小划子藏在避风塘的柳树根下。白天,他不敢动用那只小划子,夜晚有熟人或熟人介绍,才可以偷偷地帮着渡河。晓风的奶奶知道后,很是担心,但考虑到孩子才十四岁,谁也不会过分为难一个小孩子吧,只提醒他千万要当心,特别要防着官府人员。陈长波总是说没事,让她别担心。也还别说,还幸亏这个小划子,偶尔也会有点收获,娘俩勉强维持了几个月。

又有好多天没人过河了,眼看到年底了,家里还是锅灶冰冷的。

忽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沉静。奶奶警觉地叫了声:“谁?”

“陈嫂,是我。”

“老王吗?”

“是我,开下门。”

晓风的奶奶听出了邻居老王的声音,谨慎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有事吗?”

老王也压低声音说:“想让长波辛苦一趟。”

奶奶起身开了门,看老王一个人,小声问道:“谁要过河?”

老王说:“北方来的,像有钱人。”

奶奶问道:“人呢?有几个?”

“我先把他们带到东边,让他们在河边等我。我这才来找你。一家三口,北方来的,往南方跑。有钱人,像当官的,可能是那边人。”说着,老王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银元递给奶奶。

听说对方像个当官的,奶奶犹豫了一下:“不行,再给一块押金,船无事,退还押金,船被扣,押金不退。”

老王也知道,偷运渡船的风险有多大,就跟奶奶说:“没事,我担保,我和你们一起,保证安全。”

奶奶看着老王手里的银元,想了一会,还是答应了老王:“好吧,就说你亲戚。”

“好说,快点吧。”

奶奶跟老王走出了屋子,回身准备关门,而陈长波突然叫道:“妈,你在家,我去。”

奶奶训斥道:“天太黑,回去睡觉。”

“没事,今晚风不大,我去保险。”陈长波讲的保险就是指他的年龄小,即使被官府发现,麻烦也会小很多。

其实,陈长波摆渡已好几年了,即使是晚上也能轻车熟路,可以说是个年轻的老船工了。奶奶并不担心孩子的能力,她怕的是人,尤其是官府的人,就嘱咐了一句:“天黑,仔细点。”

陈长波对老王道:“王叔,你把人带到老鼋窝,我一会儿就到。”

“好的,你也注意安全。”

陈长波把小划子划到老鼋窝时,已有四个人等在了那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礼帽半遮着脸,身穿蓝色中山装,像是个官人,又像是个商人。女人穿一旗袍,晚上看不清花纹,各人手里提一立地手提箱。跟在女人身后的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白衬衫黑短裙。

老王他们不知道陈长波是从什么地方把船摆过来的,他们自然也不过问这些。走近了,见是一个小孩,那男人疑惑看了一眼老王。老王明白他的意思,对他说:“多年的船工,老水手了。”上了船以后,才知老王说得不虚,陈长波年龄虽小,但看那个划船的架式,绝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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