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亡国之人,还能如何呢?自从北凉人攻破京城起,他们这些人,就再也称不上是人了。任凭从前是什么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如今也只像尘泥一般。他们这些被掳掠的男子,出京城时约有三千人,至今已经折损千余了,除去病死的、累死的,余下便都是经不住作践,找了各式各样的法子自寻了断的,又或者,是被活生生凌虐至死的。前日里,他才刚看着朱才人的尸体从井里被捞上来。是不堪北凉人的侮辱,正逢夜宿荒村,趁着士兵没看住,就跳进井里去了,次日早上才被捞起来,他正好见着了,尸身苍白浮肿,与往日形容大异。饶是如此,还要让士兵唾骂,说是坏了一口井水。他觉得,他也是要走这一条路的。与其被磋磨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了,不如早些自己死了的好。便在今日夜里吧,寻一处树梢,或是另一口井,怎么都好。至少如今死,还是在陈国的土地上,算不得客死异乡。正这样抱定了主意,忽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那按着他手的士兵抬头张望了一眼,忽地惊慌起来,急着喊他身上那人。“头儿,快,快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崔冉身上胡作非为的那人,身子猛地一僵,眼睛瞪大到了一种骇人的地步。崔冉低头看下去,只见从她胸腔里突出一抹雪亮刀尖,距离他的身子也只差一寸。鲜血滚烫,泼了他一身。他惊得“啊”一声叫出来,本能地向后躲。一抬头,就顺着刀柄瞧见了马上那人。一双寒冰一样的眸子,漠然地看着他。2饮雪天南(二)这个归我。余下的四五名士兵都起来了,没了片刻前耀武扬威的嘴脸,个个伏在地上求饶,口中直道“殿下饶命”。柳君和崔容得了解脱,哭着拾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手忙脚乱地盖在身前,聊作遮挡,脸上却并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色,反而越发苍白,像是时刻要背过气去。崔冉一动也不敢动。那具尸体伏在他身上,犹自温热,双眼暴突。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沾到皮肤上,黏腻腥膻,令人恐惧作呕。马上的女子看了看他,刀尖一挑,那尸体便从他身上翻落下去,滚在一名士兵身边。慌得那人越发磕头求饶不止。这女子穿了一身光亮的皮甲,左臂上有一只小小的银雕狼首。崔冉瞧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她是谁。北凉的三皇女,赫连姝。负责押解他们这一队贵族男子的将领。而此刻,她只冷冷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人,道:“出发前我怎么吩咐你们的?”几名士兵以额贴地,不敢言语。她便用刀尖点了点那具尸体,“不说,就和她一样。”几人瑟缩成一团,哪里还有方才的气焰。终有一人发着抖,小声道:“不得奸污被俘的男人。”“原来还没忘呢。”她淡淡道。她的刀垂向地下,方才那人的血还积在血槽里,此刻正顺着刀尖缓缓滴落,落进枯黄的草丛里,点点刺目猩红。“明知故犯,该当何罪?”那些士兵抖得跟筛糠似的,连声道:“小的们知错了,都是一时糊涂昏了头,求殿下饶小的一回,往后再不敢了。”就听她骂:“管好你们裤子里那点东西。这些男人押回了白龙城,不是献与大可汗,就是分赏给有功之臣,也是你们能碰的?你们长了几个脑袋?”几人又是磕头求饶。她这才道:“罢了,都是本王麾下的人,处置你们,丢的还是我的脸。快滚,要是再有下次,别怪本王没说在前头。”又瞥一眼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把他们带回去。”士兵们忙不迭谢了恩爬起来,就要来拉他们。崔冉的绸裤方才几乎被扯掉了,松垮地堆在脚腕上,有宽大的外衣掩着还无妨,但让人一拽,就险些要被看破了身子。“放开我。”他急道。话音一落,拉扯他的士兵还真放手了。大约是刚挨过责骂,不敢造次。他急忙去提绸裤的时候,只觉得背脊上一寒,抬起头来,就见赫连姝去而复返,骑在马上,俯视着他。“他是谁?”身边士兵忙答:“回殿下,这是陈国的九皇子。”她居高临下,目光冰凉。崔冉的一身衣裳,早已被撕扯得不堪入目,方才那士兵被杀时,更是泼了他一身的鲜血,此刻在冷风里,已经开始风干,布料僵硬板结。露在外面的小腿原该是白皙修长的,却被血迹染得斑驳,在风里微微发着抖。赫连姝看了他几眼,忽道:“这个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