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第3页)
那官差瞧着脸色骤变的雅先生,咧嘴笑了起来:“你们云华宫都是大善人,忙成这样还肯帮忙提审,在下先道声谢,不过这半天了都不见人开口,依我看,就照我们府衙的办事作风来,拖下去打一顿比什么都便利,再硬的嘴我也能给他撬开,如何?”
满江雪顺势说:“那先生自己选罢,是想让这位大人审你,还是我来审你。”
雅先生当即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江雪却侧目看向了他身边的人:“你先说。”
“我说,我说……”名为柳八的少年吓得面如菜色,也紧跟着跪下去,忙不迭道,“驿站的毒是我下的,毒是雅先生给的,他许诺我事成之后可以到正雅堂谋个月钱多又轻松的活儿做,我是故意装作吃醉了酒栽了跟头,拖在最后把毒抹在了水桶里,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只要大人们可以放我一马,我愿意随时出面指证!”
满江雪斟了杯热茶,递给了身边咳嗽不断的陆怀薇,淡淡道:“你说是他叫你投毒,可有证据?”
柳八拿袖子揩着汗,忙道:“有的!有的!”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诚惶诚恐道,“毕竟是要害人性命的事,口头承诺我自然不肯,所以当日特地要雅先生给我拟了张收据,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借买米的由头盖了正雅堂的红戳,银子在我家中放着,一两都没花,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对一对正雅堂的后厨出账册子,根本没有这买米的记录!”
满江雪倚在椅背上,看了一眼那收据上的内容,当下便冲官差道:“行,凶手查到了,诸位大人拿人交差罢。”
几个官差登时入了堂,要来捉人,那雅先生大吃一惊,一边后退一边叫道:“说什么笑话!这小子三言两语就叫你们信了?那收据不是我开的,红戳也不是我盖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何从叫他下毒?!”
满江雪没吭声,似是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先前那官差道:“前有你们正雅堂的大夫畏罪自杀,后有这小子当面指控,你能推脱几时去?府衙大牢走一趟,我看你还敢狡辩!”
“我可是段家的人!”雅先生仓皇道,“正雅堂在府衙的登记册子上留的也是段老爷的名字,我没那权利盖红戳!底下哪个混账偷了印章与这小子搞黑心买卖,这账我可不会认!你们休要信口雌黄,胡乱攀咬!”
官差冷笑:“照你这意思,我得去找那段老爷问话了?是他指使你这般做的?”
雅先生啐了一口:“反正不关我事!”
“那要大夫们不给难民解毒总是你的主意!”官差厉声道,“毒是不是你叫他下的,这个可以另当别论,故意见死不救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你又作何解释!”
雅先生立即指着门外那具尸首道:“你们问他去嘛!老夫从未习过医术,药都是旁人在配,我哪知道他们居然给难民开了安神药?我冤枉啊!”
“还在狡辩!”那官差拔了刀,“给你脸不要,非要自讨苦吃!来啊!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几个官差遂然上前,当即将这雅先生拖去了院子里,挨着那些难民的尸首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你们滥用私刑!我乃段家家奴,你们衙门那院子都是靠我家老爷出资建的!你们敢打我……哎哟!你们……饶不了你们!”
官差照着他的头便是一脚,笑得冷厉:“往死里打!”
外头闹得厉害,叫屋子里的大夫和药童们听得胆战心惊,满江雪支着手肘撑着头,目光游移在夜色之中,神色平静。
陆怀薇喝了医药弟子递来的风寒药,又饮茶漱了口,她嗓子哑得很,说起话来有些费力,但还是尽量吐字清晰地道:“你们都看见了,大人们动起手来可是不留情的,我们云华宫不打人,也没权利打人,但你们若不肯在我们跟前说实话,那就只能交给大人们处置,所以你们当中若有知情的,趁这机会说出来还不算晚。”
她话音一落,便见几个大夫互相对了下眼神,赶紧纷纷站了出来。
“我们说!正是雅先生叫我们开安神药的!”
“没错!他是老板么,他说什么我们哪敢不从啊?”
“各位少侠,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并非恶意伤人,若不照着他说的做,往后在姚定城哪里还待得下去?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陆怀薇叹了口气,摇头道:“都说医者父母心,那些难民已经如此可怜,你们竟还这般狠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在座哪一位不是姚定城叫得出名号的良医?此举有违天道,也有损阴德,”她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吩咐弟子道,“去罢,将笔墨分发下去,写好供词呈交给官差大人。”
满江雪在案前起了身,她取出手帕擦拭着匕首,缓步行到门边,淡声道:“你一个医馆老板,与这些难民无冤无仇,没有害人动机,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雪地里染了不少血迹,雅先生已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他被官差拖到阶下,匍匐的身子在风里打着颤。
见他闭口不言,满江雪又说:“你能唆使那少年在我云华驿站内投毒,便说明你是要对付我们云华宫,”她将匕首擦拭得干净,捏在手里转了转,“你和紫薇教又是什么关系?”
雅先生趴在阶下,口鼻还在不断地滴着血,他仰首看着阶上这一身雪白的女人,眼里没有一丁点惧怕,甚至有几分荒唐的恨意,他说:“我家主子……是段家的大当家……”
满江雪眼神漠然,垂眸瞧了他片刻,忽然无端弯唇笑了一笑,说:“既然你自己不想活了,那就别怨我没救你。”
廊下回荡着穿堂风,吹动了满江雪肩上的锦袍,她抬腿从那阶上迈下去,路过雅先生时,又轻描淡写道:“不论你忠心维护的人究竟是谁,他都实在是愚昧又可笑,既未动摇到云华宫,也未谋取到半点利益,你的命,实则比任何人都要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