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降(第3页)
绣枝已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半月之久,她轻蹙着眉,担忧不安,“殿下,真的要冒险吗,要不要再和裴将军商量商量。”
长乐摇头,“来不及了,现在是控马引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裴将军的人马,已然拔营准备好了,成败就看明天一日了。”
她默默将短刀掖进袖子里,将后半句隐在了心中。“不成功,就成仁,她既然红妆十里出降,就没打算全须全尾地回去。”
二月十一日,铅云低垂,北风凛冽,眼瞅着,又一场风雪将至。
长乐一身华服嫁衣,蒙着盖头,坐在六乘马车里,隆冬天,手掌心满满皆是汗。
行至正午时分,人累马疲,送亲卫队停下来暂歇。
这是一片密林,山阴处遍植冷杉。人迹罕至,偶有鹰啼鹿鸣从林深处传来。
送嫁队伍很长,宇文汲是真的想和谈,修两国姻亲之好的,将来在青史里能博个贤名,是以,除了长公主的陪嫁外,他还送来成摞成摞的农书、医书、手艺匠人,队伍浩浩汤汤,总有两百余人。
长乐的马车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禁军护卫。
远远有嘈杂之声传来,接下来是惊呼,哗然,和,短兵相接的碰撞之声。
“救命,救命啊!”车外烧茶的小丫头,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躲入车中。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有一群蒙面人,手持大刀,骑马杀过来了。”
长乐挑眉,这裴时南此回是下血本了,连骑兵队都用上了?
她尚蒙着盖头,说话声嗡嗡的,“莫慌张,有山贼盗匪打家劫舍,禁军应付得了,你们躲到车里来,切莫四下逃跑,中流矢反伤性命。”
她同裴时南商议过,破和亲之局最迅速的方法,就是长乐这张王牌的失效。世人皆知,嫁衣一披,长乐就不仅仅是长乐,更像是礼服上的凤凰,成为了一种图腾,一份象征,她的顺利抵达,意味着未来几十年,两国边地的相安无事。可如果这张王牌,伤在旅途,甚至命悬一线,出手的,还是未来的夫家?那承朝,还能心安理得的把皇女嫁过去吗?昏庸专断如宇文汲即使闷着头,一条道走到黑,群情激愤的兵士和百姓,也不愿再忍让吧。
裴时南历来主战,不仅仅是因为为死去的兄弟们不平,更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丹厥求亲意图不纯,求和之意并不诚,他们使者巧舌如簧,骗得了枯坐深宫的宇文汲,可骗不了大大小小,同丹厥战了四十回的少将军裴时南。
但他缺少起兵的由头,就在这时,赐婚的旨意通晓全国,素昧平生的长乐公主,向他递来了联手的音信,成为了最最合适的药引。
按照她和裴时南的约定,将有一群“山匪”袭击送亲卫队,兵荒马乱间,长公主受伤,乃至性命垂危。
事后,为首的山匪留下的兵刃和伤口,将会被证实出于丹厥之手。
不够光明磊落,但为了替王朝解决丹厥这个心腹大患,为长眠沙场的六万战士瞑目,长乐愿意背上个祸水的骂名。
杀伐声近,长乐的手也越攥越紧,不能慌,她不能慌,送亲队伍鱼龙混杂,各家眼线皆有,众目睽睽之下,她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让整个计划在她这儿功亏一篑。
呼救声,哀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地传至耳中,伴随有尖刀刺破皮肉,砍断筋骨的闷钝声,如有皮鼓,咚——咚——捶在长乐心头。
左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一枝飞矢破空而来,当场射穿了紧闭的车门,牢牢钉在了马车壁上。堪堪擦着长乐的盖头而过。
演这么真吗?
同一时间,远在朔方城的裴时南接到线报,长公主的送亲队伍遭到埋伏,请求临近的州镇火速驰援的消息。他尚未来得及夸口手下亲兵作戏逼真,就火速接到了另一个噩耗,预备伏击送亲队伍的“山匪”,突遇山间滚石,生死不明。
哐——冷汗噌地涌入四肢百骸,如果线报属实,那么此刻,长公主碰见的,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