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第2页)
行礼毕,长乐不发一言,只静静站在那儿。
宇文汲在上首坐下,左手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搓磨着,兄妹俩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
半晌,宇文汲才淡淡开口:“苑妹妹,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或者说,我替新昌羡慕你。”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你一出生,身体羸弱,父皇便为你大赦天下。呵,那不是一般的荣宠,承朝立国近百年,从来没有因一位公主的出生大赦天下,你是第一个。你来到这世间,是衔着最最尊贵的金汤匙,享受着臣民的欢呼。而我的裹儿呢,她出生在摇摇欲坠的马车里,仓促,寒酸,猝不及防,我甚至连件婴孩的衣服都来不及准备。”
新昌公主,出生在宇文汲夫妇去往封地的路上,因为潦倒和慌乱,初为人父的宇文汲,只能匆忙脱下自己的里衣,包裹住了孩子小小的身体。也因此得名宇文裹。
宇文汲沉浸在回忆里,“云惠身子不好,我们尚在赶路,去哪里找称心的乳娘,我的裹儿,就这么饥一顿,饱一段的度过她人生的第一个月……”
有些“误解”,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的,长乐道:“不是因为我而大赦天下,时值瘟疫横行,农田荒芜,阿耶采纳中书令的建议,大赦天下,更多地是希望放出狱中除死囚外的青壮劳力,保四海无闲田,百姓不至在第二年活活饿死。”
而大赦天下,总得有个名目,中宫诞下的一双皇子皇女,成了最合时宜的借口。
宇文汲不为所动,“好处,终归是你们拿了,不是吗?快十五年了,耕田的农户们记得,是长乐公主的出生,免除了他们一年一半的赋税、三年的徭役,犯罪的军士们记得,是长乐公主的出生,免除了他们贻误战机判处的砍刑,甚至连当今的中书令裴脩己,都要感念你长乐公主,救了他儿子一家老小的性命,差一点点,他们裴家长房就因为被诬告,而全数流放岭南了,山迢水长,杀机四伏,哪里有命能享有天下一等世家的荣光呢?”
宇文汲一瞬不瞬地盯着长乐,道:“你知道,民间都唤你什么吗——长福公主,你是他们心中紫气东来,祥气笼罩的有福之人。你甚至还背着‘红云见银凤,长乐泽未央’的预言。”
“长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长乐看着他,不答。
像是知道等不到她的回答,宇文汲呵呵冷笑两声,自问自答道:“是政治资本。可惜你是个女儿家啊,放在你身上有些浪费了。若你那短命的湛哥哥不死,你那病歪歪的太子哥哥不死,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你说阿耶,是有多惋惜你不是个皇子呢?”
“宇文汲!你说话放敬重些!阿耶是你可以这么评判的吗?”
宇文汲不怒反笑,“为什么不可以?我说错了什么吗?长乐,你只看到了先帝父慈子孝的一面,而全然看不到他端坐朝堂,杀伐果断,心机似海的另一面。而我,这个你们从小都不重视的长兄,才是最懂你们的父亲的人。”
长乐无意继续与他作无谓的争辩。“陛下今日来,是有什么皇命要下吧。”
速战,还是速决好。
宇文汲眸光一闪,道:“不曾想妹妹如此聪慧,是有件棘手事,需要妹妹相助。”
烛光高照,立政殿的海棠阁里,新昌公主正在卸妆,她刚刚摘下累丝攒珠金凤,拆了发髻,就在铜镜里看到了一张温和的面庞。
她笑盈盈地转来,起身,扑在了来人的怀中。
“阿娘,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皇后冯氏慈爱地搂住长女,伸手轻抚她的鬓发,温柔道:“都要出嫁的人了,还撒娇呢,阿娘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新昌笑得腼腆,“嫁人了,也永远是阿娘的乖女呀。”
看着爱女,冯皇后眼中有疼爱,也有寥落。“阿娘是真舍不得,我和你阿耶提过,婚事既然定下了,也不急于在春天办下了,阿娘还想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场及笄礼,再把你嫁出去呢。”
那岂不是夜长梦多,宇文裹自然不愿。
她哄着冯皇后,“又不是所有公主都等到办及笄礼才嫁出去了,您看太宗的礼安公主、咸仪公主,不都是十四岁就出降了吗。贺府离太极宫又不远,随时都能回来看阿耶阿娘的。”
冯皇后点点头,“阿娘明白,你早早嫁出去也好,你可知,昨日丹厥来朝,向你父皇递了请婚书,属意咱们承朝送一位公主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