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太平年(第3页)
连责骂都这样柔软,明媚的杏眼里含着嗔意和水光,让殷长阑一颗心都熏熏然。
“是我的错。”他倾下身去,尾音含含混混地消失在相贴的唇齿之间:“我不该孟浪,不该不听阿晚的话……”
无边的春色挟着明媚的光晕,垂润在宫墙内外、神州浩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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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二十年大暑,土润溽暑,大雨时行。
一场夏日里的暴雨刚刚歇止,空气中的潮意还没有全然褪去,帝都城外的大河水面也跟着涨满了。
河边上、长堤底下,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人。
当中不少人都是左近的农夫,手里还支着下地的犁耙,嫌日光刺目的手在额前搭了凉棚,远远地张望着平阔的河面。
河堤上站着成行的京卫,穿着制式的盔甲,虽然曝露在烈日底下,但仍旧一个个站得身形笔挺,精神奕奕。
这里是帝都城外最大的码头,京城白云渡口,青水和运河的枢纽,远征南洋的水师将从此处凯旋归航。
为此,平日里熙攘往来、舟楫满川的青水上都被留出了短暂的安宁。
从帝都市货往南地行商的船只不能解缆出港,被阻了归程的贾客也不懊恼,反而颇有些恰逢盛会的勃勃兴致,甚至跟着挤在人群里昂首以待。
人群之外有驾低调的乌篷马车停在了树荫下。
车夫外貌平凡,身形精悍,握着缰绳的手指指骨长度远胜常人,一双眼乌沉沉的,只在不看人的时候有些精光暴闪。他从车辕上跳下来,沉声对着车里道:“主子,夫人,您二位可要掀了帘子透透气?”
厢门的帘幕稍稍掀起了一角,内侧柔和的薄纱却仍垂落着,遮掩了车厢里的人影,只看见落在帘帷上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
男人稳沉的声音传出来:“辛苦你了,你也去吃口茶歇一歇罢。”
那车夫知道主子惯常不用人服侍。他目光在周遭扫视了一圈,不知道都在看些什么,只是片刻之后当真往后退了退。
大树边上有机灵的京郊商贩支起了茶摊,方桌矮凳,还搭了个凉棚,席位都满当当的,恰好有个人站起身来,老板忙引着新来的客人坐下了,问了吃食。
那车夫十分沉默,要了壶酽茶,并一碟花生米,就拼着桌坐了下来。
一旁桌上有客商就着即将归航的宝船高谈阔论,正说到兴起处,举着摊子上粗糙的茶碗,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数不尽的金珠宝货!遍地的黄金,海里随手一捞都是珍珠和珊瑚……”
一面说着,仿佛那些珍奇异宝都在他眼前似的,说得口沫横飞。
另张桌子上就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摇了摇扇子,笑着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蛮人茹毛饮血,不识名教造化,唯有圣天子临朝,才能广泽恩德,布施于四海,启其民智,实其仓廪,明其荣辱……这是圣人之行,兄台岂可以巧利之事度之邪?”
茶摊上和更远地方的言笑争辩之声透过窗帘传进车厢里。
帝都卧虎盘龙,尤其是近些年天子手段雷霆,京人逢于道,也轻易不敢乱起征衅。
因此上虽然这架马车看上去平平无奇,这样静静地停在树下,也十分的沉寂太平。
车厢里的玄衣男子微微垂着眼,斟了茶晾在桌上,等到热气稍稍散了,转手递向身边的女郎,一面问道:“就这样好吃?”
声音又低又沉。
偎在他身侧拈梅子吃的女郎就微微红了脸,仰头看他的时候一双眼水光潋滟的,像春雨滴进了秋池。
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女郎已经探出手来,他却促狭地移开了手臂,随手将茶盏放了回去,顺势把伸过来的柔软指尖扣在了掌心。
他俯下头去,低声道:“我也尝尝。”
花瓣般柔润的唇,因为沾染了酸酿梅子的糖汁而显出格外的晶莹,唇齿厮磨的时候,微甜而酸的味道激得女郎不自觉地蜷起了舌尖。
她仰起脸,温柔地回应着他。
男子含着笑意,微微闭了闭眼,他目光沉邃如渊,有种渊渟岳峙的风仪,但面相粗粗看上去时,却隽秀一如二十许人。
女郎抬起手来搭在他肩上。她罩着柔软如烟的绡纱裙裳,露在外面的脸颊、脖颈和腕指肌肤洁白如初雪,又细腻如官窑上好的贡瓷,神态温柔而娇憨,宛然如同十六、七岁初嫁的少女。
半晌,被宽厚手掌握在掌心的指头不满地屈起来挠了挠。
男人眼角微弯,才看出睑侧已有了细细的纹路。他抬起头来,怀中的女郎深深浅浅地调着呼吸,习惯性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男人牵过了她的另一只手,取了濡湿的巾子替她擦着指尖的糖印。
日头透过蒙纱的窗格投进来,深色衣料上金银并绣的十二章纹映着斑驳的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