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中之梦上(第2页)
诺拉抬起头,看到他的脸。他长着一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睛,凌乱的黑发被光影切成几缕,脸颊上还有红印。
“校长吗?”诺拉猜测到。她认真地说。“可她是谁也不能打你啊。”
小天狼星愣住了:“她是我妈。”
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答案。
诺拉顿了顿,然后告诉他,“如果这样的话,她就更不能打你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靠在墙上,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这是那种给被父母放弃的人呆的地方。”
在无数次质疑规则而被体罚和禁闭之后,诺拉才终于认识到父母在报纸的招生广告上看到的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贵族学校,原来有着几百年折磨贵族们的私生子致死的传统的学校。
这所学校像中世纪一样管理着他们。大家都有着自己逃避规则的方式。而诺拉一直选择最直接的一种。
那一天晚上,她又被关进了禁闭室。昏暗的禁闭室里只有灯泡发出微弱的嗡鸣声陪着她,直到门外传来了他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很蠢?其他人都很开心你在这里吸引火力。”小天狼星隔着禁闭室的门告诉她。
诺拉闷闷地说:“你们才蠢呢。我爸妈一年之后就会来接我的,我干嘛不发泄个够。”
诺拉听到他在门后轻轻的笑声。从那之后,他们两人似乎成为了一个同盟。
小天狼星显然比她更有经验,他做的事经常让那些管理者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像在学校里玩游戏一样。学校的湖边有一条他们偷偷拖出来的小船,他们会趁深夜划到湖心,迎着月光赶走那些在湖边栖息的鸭子。墙上爬山虎的叶子常常被他们踩断,因为他们总爱翻墙出去偷买零食和啤酒或者是小天狼星溜出去,找他以前的朋友们。
一年后诺拉的父母回来了,她本可以转出来,但渐渐的她也喜欢上这种感觉。好像她们是这个封闭的世界里唯一幸存的两个小小的战士,而她不能让小天狼星一个人打这一仗。
后来她们毕业了,当然,在学校什么都没学到。
毕业后,小天狼星终于离开了那个家。他一头扎进自己热爱的音乐,和朋友们买了一辆破旧的房车,从伦敦开往苏格兰,再从威尔士绕回曼彻斯特,唱他们自己谱写的歌,住廉价旅馆,吃随手买的外卖。
他坚持要诺拉加入他们的巡演,他抵住她的额头,“我们是战友对不对?”
诺拉最后还是跳上了房车。她开始喜欢上他的朋友们,也喜欢在路上的日子。她为他们安排行程,修复临时坏掉的设备,为他们在后台准备好啤酒和毛巾。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是使他们成为某种传奇的一部分。
“小天狼星就是天生的吉普赛人,”詹姆总是开玩笑地说。他们中詹姆是最恋家的一个,他经常回去看望父母。他还有一个暗恋了很多年的女孩,但是一直没有追求成功;莱姆斯生病了,每个月要回去看医生;彼得,诺拉不确定彼得是否真的喜欢这种流浪的生活,但他喜欢站在舞台上,听着人们为他欢呼,那种荣耀的感觉。
只有小天狼星不同。他有一种永不愿停止前行的激情。还有希望她和他们融为一体的迫切。
他想要每分每秒能在台下看到她,在演出结束后紧紧抱住她,或者是回到房车里能第一眼看到她蜷缩在沙发上打着盹。
仿佛他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怎么都无法填满。
但诺拉走累了。她开始思念父母和安德莉亚,思念每天早晨用鼻子蹭她手掌的小白狗。甚至是思念她自己。
有时候他们去做自己的事了,她会跑下房车,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走,坐在路边的消防栓上看远方的天空,数着路过的车子。一种长久地等待着他回来的悲哀攥住了她——她不希望这成为她生活的全部。
终于在利物浦的一个表演的夜晚,她留下一封短短的便签。然后离开了。
她回去做了一年义工。经过一年艰苦卓绝的学习考上了大学。小天狼星则继续着他的巡演。他们的乐队越来越出名。她也把自己都投入进工作。
她还是会等他,在他的间隙,他像鸟一样在她身边短暂地停息,然后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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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次要呆多久?”诺拉靠在床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影子像墨迹一样晕开在墙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在上次见面的争吵之后。
他们的生活好像到了一个疲倦的阶段。曾经他们可以坐着一起说着各种傻乎乎的东西一整个下午。但是现在,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把一个最简单的对话继续下去。
“明天我们在苏荷区有演出,”他语气轻描淡写,“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
诺拉顿了顿,说:“好的,有时间的话,我会的。”
小天狼星哼了一声,像是诺拉说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诺拉转头看着他,他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掠过一种浓烈的悲伤。
然后他伸手粗暴按掉了灯,似乎想用另一种东西代替那些语言所不能表达的。